第一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作为修真界众所周知的天才道修,姬临川的生活,只可用寡淡二字形容。 修炼,修炼,仍是修炼。 他时常独自盘坐于雪山之巅,看天地苍茫浩渺,探寻天道之极,亦或闭目静坐于洞府之内,感受体内真气流转,体悟大道真义。 这种生活对他人而言简直无趣至极,对他来说却再正常不过。 姬临川尚且记得,当初拜入上玄仙宗时,师尊对他所说的话语。 “临川,你且记住,你这辈子都是为了求道而生的。” “你应潜心修炼,不为外物所扰,进而得征道途,才不枉为师对你这般高的期许。” 对于师尊的话,他一向遵循。 潜心修炼,一心求道,不足百年便突破至元婴之境,这在天灵界的漫长岁月中,似乎也只有那么寥寥几人可以做到,而这些人,无一不是日后的绝世大能。 而作为上玄仙宗年轻一辈真传弟子之首,他向来恪尽职责,对门中师弟师妹加以关照爱护,即便生性冷淡不善言辞,也是谨守本分尽力帮助的。 承担为人责任,追求天道无极。 这便是他所有行动的凭依。 他本以为,这样的生活可以一直维持下去,直到他破界飞升亦或寿元耗尽那天到来。 是的,他本以为。 姬临川是在剧痛中清醒的。 四肢百骸,无处不痛。而相对于*上的痛苦,神魂则像被人狠狠揉碎再粘合起来,痛得让他几欲发狂,下意识想挣扎,却发现自己已被牢牢禁锢,连动一动亦是奢望。 他脑海中闪过昏迷前叶子逸骤然变脸,自背后将他一剑穿胸的场景。 是了,他在渡元婴劫后最虚弱而没有防备的时候,被叶子逸联合外人偷袭重伤,更在濒死之际,被其用传送阵法丢于魔域外围。 他并不知道这个同门师弟对他是哪儿来的恨意,一如他被背叛时震惊的心情。 姬临川回想起重伤昏迷前最后一刹,似乎有一个黑衣人向他走来。 正当他苦苦思索那人容貌时,撕裂灵魂的痛楚却将他拉回现实,让他再无暇思考其他分毫,只能于这痛苦中奋力挣扎,竭力维持自身清明,却无可奈何地被蔓延而上的森然魔气狠狠纠缠,将他支离破碎的神魂染成别的颜色。 魔域九重,陨灭殿。 幽暗的宫殿内,只有几朵静默燃烧的幽蓝鬼火维持着光亮。 冰寒的白玉床上,躺着一人。 修长削瘦的身体比例几近完美,苍白无暇的皮肤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上面布满诡异绮丽的血色纹路。那纹路相当密集,仿佛要将这人牢牢束缚其中,让人平白多了几分想要狠狠凌虐他的*。 这人长着一张清冷至极的面容,淡漠出尘犹如谪仙,却似乎因为痛苦眼尾带上了淡淡的红,乌发铺散开来,衬着苍白肌肤,在寡淡中透出极致的冶艳reads();。 床边站着一人。 漆黑的魔气氤氲在那人身侧,只露出一截漆黑衣角。在魔气中若隐若现的面容俊美而妖异,漆黑瞳眸中倒映出床上那人,神色冰冷而漠然――那是一种看待物品,而非看待人的目光。 他伸出手,抚摸过床上人的脸颊,渐而继续往下,划过那具完美的躯体,嘴角缓缓勾出一个具有残忍意味的笑容。 “你醒了。” 姬临川睁开眼,便听到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 他勉力撑起身体,却力不从心,集中精神使力几次都无法成功。他尚未从那种神魂撕裂的极致痛苦缓过神来,如此几次已是浑身无力,只得维持原来的平躺姿势无法动弹。 然后,便对上那人居高临下的视线。 映入眼帘那张俊美妖异的面容令他恍惚一瞬,对方看待玩物的眼神更是让他毛骨悚然,随即涌上深深的戒备警惕――这人修为深不可测,浑身魔气缠绕,分明是个魔修! 他以重伤之身落入魔域,侥幸保得一命,却也晓得这魔修的目的绝不会单纯。是以,他竭力保持冷静道:“多谢前辈相救,前辈若能让我离开魔域,他日必有重谢。” 却听得那人轻笑一声,笑声冰冷而带着一丝残虐,并未回应他的请求,反而轻声道:“……前、辈?” 他一字一句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微笑道:“错了。” 他伸手抬起姬临川的下巴,凑近他面前,漆黑的眼眸里满是占有和掠夺:“你应称呼我为‘主人’,知道么?” 姬临川第一时间想要反驳对方的荒谬话语,张了张嘴却发现话卡在喉咙里,仿佛被什么冥冥之中的东西强行限制了一般,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 反倒是男人低沉冰冷的话语,穿透所有防备直击神魂深处,触动烙印其中的禁制,让他无法控制地开口:“唔……”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瞳孔猛然收缩,声音颤抖着,意识拼命阻止自己将要发出的声音,然而那未竟的话语终归还是脱口而出:“……主人。” 随着这一声“主人”唤出口,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破碎,他惊骇内视,便发现他昏迷前结成的元婴竟被黑色的锁链牢牢拘禁于内府之中,幻化成一把魔剑的形状,而所有经脉血肉则被无穷无尽般深邃的魔气充斥,处处透着冰冷邪恶的气息。 这躯体已不似活人,倒像是一件被精心炼制的器物。 “你对我做了什么!”姬临川失声道。 魔尊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说出的真相冰冷残酷:“我以你的血肉为祭,将你炼成了这世间一等一的魔器。”魔尊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脸颊,“开心么?至此不必修炼,也可得到永生。然凡事皆需等价交换,奉我为主,就是你的代价。” 姬临川却觉得他的话相当可笑。 他从来未曾奢求永生! 天道有常,他自七岁加入仙门,行于求道之途,便从来不曾畏惧死亡,只愿某天能臻至天道终极,窥得世间真谛,而非所谓永生。 他所真正畏惧的,是无法求道,是永远无休止的无知。 而这魔修居然毁了他的道途reads();! 姬临川心中已然愤恨不已,只碍于禁锢无法动手。 魔尊看着他因愤怒而愈加摄人心魄的容色,忽然轻轻笑了笑。 “呵,看你的模样,似乎并不甘心,”他温柔又残酷地道,“那我便让你牢牢记住,你现在的身份,和对我应有的态度。” “奉我为主,可不只是作为我的兵器,为我而战。” “我还要你的身体,完完全全,被我操控,为我臣服。” 姬临川被他抱起来砸到地上。 被完全炼化为兵器的身体无法反抗魔尊任何动作和命令,只得僵硬而颤抖的躺着,修长的四肢张开,乌黑的发铺了满地。 他清冷而禁欲的脸上带了静默的恨意,却更加艳丽起来,仿佛上仙被拽落凡尘,强拉着染上红尘烟火,感受浴望沉沦。 魔尊已靠近他压了下来。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他微笑着道。 姬临川为人向来冷淡少言,此时却仿佛有数不清的话想要骂出,然而对于这个将他的身体到神魂都控制的男人,却完全无法吐出任何不敬之语,只得恨声道:“放开我。” 男人的手抚过他的长发,落在他赤果圆润的肩上,低声道:“这可由不得你。” …… 数日后。 寒玉铸就的温泉池旁,炙热水汽袅袅升起,魔尊抱着怀中之人,缓缓步入其中。 他伸手懒懒玩弄着怀中人纤长的睫毛,漫不经心道:“该醒了。” 下一刻,姬临川因过度疲惫陷入沉睡的神识,便被这声命令强行唤醒过来。 他刚一睁眼,便发现自己正依偎在一个温热结实的胸膛上。 体内翻涌的魔气在这人面前乖顺得不可思议,陷入昏迷前的意识因被魔气侵染而混乱不清,但他仍旧记得,这人究竟是如何把他摆弄成极为不堪的姿势,然后肆意侵占的场景。 他平静无波了数年之久的心境在这一刻全然无法维持,狭长漆黑的眸氤氲着些微水汽朦胧,却完全无法遮掩住自眼底涌上的刻骨杀意! 魔尊觉察到他的动静,却只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用指腹摩擦着他的脸颊。深沉如渊的黑眸慵懒而危险,仿佛在逗弄着一只不听话的宠物。 “若我能脱离此境,必让你生不如死……”姬临川侧头躲开他的手,一字一顿道。 他清冷的嗓音本如寒凛的冰泉,却因为魔尊三天三夜的折磨而带上微微的沙哑,听在旁人心中,倒像是欲迎还拒的诱惑。 魔尊却突然凑近,低沉犹如魔鬼般的声音在姬临川耳边响起:“说了,要叫主人。” 姬临川眼眸霎时睁大,情不自禁发出一声痛哼,却被魔尊伸入他口中的手指给堵上声音。他的背脊被按在冰冷的寒玉池壁上,身周却是炙热的温泉,随着魔尊动作流淌进身体深处。他听到魔尊低低的喘息,听到自己破碎沙哑的低吟,还有肢体碰撞带出的水声,似乎永不止息…… 一切就像一场可怕的噩梦。 他捂住眼睛,冰凉的水珠顺着指缝流下,流入温泉中,不见踪影。 第二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天灵界有九域十八州。 其中九域为修真界,十八州则归凡人所辖。 九域之中的魔域,居于大陆西北,乃昏暗惶惑之地,常有魔障惑心,魔修弒命,等闲修士不敢入内,皆避之唯恐不及。魔域有九重,自里而外扩散,域内皆以实力为尊,性命相抵,是以魔修嗜杀成风。 而魔域域主,乃普天之下唯一大乘期魔修,居于九重境内,号为魔尊。 与此相对,则是位于大陆东部的五大仙宗,其各占一域,实力强盛,却也只能堪堪与魔域形成平衡相抗之势。其内大乘期修士亦有,曾试图围攻魔尊,不料魔尊修为已臻极境,最终围攻修士二死三逃,事情不了了之。 而横空出世的道修天才姬临川,曾被喻为是近千年来,最有可能成长至能与魔尊抗衡之人。 此时,上玄仙宗。 身形纤细、长相俊秀的青年一步步踏上通往宗门的玄天阶,蓝白道袍破损处处,脸色十分苍白虚弱,神情不掩惊慌。 他脚步踉跄,更添一丝惹人怜爱的气质。 守山弟子注意到此人,不禁为其风姿而意动,走过去想要开口相帮,却在瞥见其腰间玉佩时神色一变,带上了几丝殷勤恳切:“这位……内门师兄,你现下是否受了伤?若有师弟能够帮忙之处,请尽管吩咐就是。” 青年抬头看向他,一双眼睛中秋水动人,愈发楚楚可怜。他拉住这守山弟子的手,急声道:“请尽快……尽快通知掌教,临川师兄受魔修偷袭,现已落入魔域……生死不明。” 说完,他便似放下负担,再支撑不住自己身体,径直倒了下去。 守山弟子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扶起,随后才反应过来其方才所说之语,脸色凝重。 他没看见的是,被他搀扶于身侧的俊秀青年,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姬临川于魔域失踪,甚至很可能已经陨落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修真界。 许多修士忍不住扼腕叹息,慨叹又一个天之骄子的逝去。而更多心慕其绝世风姿的年轻女修更是终日垂泪,敛了欢颜。 但可能所有人都没想到,姬临川不但没死,还被他的命中大敌生生炼成了魔器,从身到心凌虐得奄奄一息,比寻常魔修狎玩的炉鼎玩物更有不如。 魔域深处,血炼池。 带着血腥味的魔气笼罩其上,周围静寂无人,只池中央的玄色石柱上,锁着一人。 漆黑锁链将他苍白的躯体牢牢束缚,只稍微动弹,便是一阵细碎声响。那人面容清冷出尘,纤长睫羽下,黑如长夜般的瞳眸隐隐泛出血色。 血池翻滚,灼热液体流过,有诡异纹路隐约自那苍白身体上浮现,血池之水亦随之渗入纹路中,令那人发出痛苦压抑的喘息。 那日自寒玉池清洗过后,魔尊便将姬临川锁在此处,美名其曰“惩罚”,自己却消失无踪reads();。 如今已整整八十一日。 姬临川目光茫然而涣散,纯净透彻的神魂在血气侵蚀下渐渐染上凌厉暴虐的杀戮之意,而唯一清醒的神智,却仿佛已脱离开了这个躯体,眼睁睁看着其在血海中沉沦,却无力挣脱。 姬临川觉得自己的人生,自从落入魔域那一刻起,便被完全扭曲了。 他修为至元婴期之前的人生经历,堪称顺遂。 冰系天灵根并先天道体的资质,冷淡寡言六欲稀薄的性格,让他在修道一途顺畅无比,一路突破各大境界臻至元婴,几无瓶颈可言。 他时常能感觉到上玄仙宗掌门及各大长老对他深深的期许,亦曾听闻星罗仙门对他作出了极其轰动的批命,更知道宗内许多弟子在暗地里称他为“天命眷顾之人”。 然而这一切,他都并不十分在意。 他一生所求,无非道之一字,纵死无悔。而世间种种羁绊,于他而言不过责任而已,虽有牵挂,却从未影响他的向道之心。 然而世事无常,一入魔域不复为人,魔尊对他的折辱与欺凌,让他无法再维持往日心境,一颗道心亦因此蒙尘,心魔渐生无所可解。 如此,唯有杀了那个给予他这般苦厄的人,方可有一线生机! 姬临川这般想着,对魔尊杀念愈发深重,黑色瞳眸中泛出血色则更深。血池锁链深深嵌入皮肉之中,带来一阵又一阵尖锐刺痛。 耳边响起清晰的脚步声。 他勉力睁眼,隐约看到池边站着一道黑色身影,周身漆黑魔气缠绕,透出纯粹的邪恶。那人手中正拿着一件东西,让他莫名而生一阵恐惧…… 正在他心神恍惚间,那人审视而冰冷的目光投了过来,下一刻,紧紧缠绕的锁链便缓缓松开。 “过来。”他听到魔尊说。 姬临川因禁制所限无法违抗魔尊的命令,但经过长时间的浸泡,他的双腿早已虚软,只能艰难地扶着石柱站起,踉跄地向魔尊走去。他每走几步便摔倒一次,膝盖被池底细碎锋利的沙石切割了一次又一次,极为痛苦,却不能停下脚步。 到最后,他几乎是爬着上岸的。 魔尊眯眼看着眼前无力跪倒在地上的身体。 苍白无暇的肌肤和乌黑披散的发,构成极为强烈的视觉冲击。血水顺着发梢在他的身体蜿蜒而下,与锁链勒出的鲜艳红痕交映成辉,有种残破妖冶的美感。而最让人心动的,莫过于那双狭长而清冷的眸,在痛苦中涣散失焦的动人模样。 天生尤物,不做炉鼎可惜了。 不过,成为被他完全控制在手中的魔剑,也算不错。 魔尊漫不经心地想着,勾起一抹残忍又温柔的笑容,他俯视着跪在他身前狼狈不堪的人,命令道:“抬起头看我。” 姬临川纵使内心极力挣扎,也只得依言听命抬头。 但只一眼,他的瞳孔便骤然收缩。 “送你一样礼物,”魔尊的声音低沉而戏谑,“你看看,喜欢么?” 那是一个剑鞘reads();。 黑底红纹,华丽精致,却魔气森然。 这样近的距离,姬临川甚至能感受到其与自身神魂之间的紧密联系。对他而言,这剑鞘便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令他徒然从心底涌上一股寒气。 魔尊看着他面露抗拒,声音变得不悦起来,冷声道:“怎么,看你的样子,似乎对此物并不满意?” 他俯下身,挑起姬临川的下巴,“可惜,即便你再不满意,也只能收着。” 剑鞘被扔在姬临川的面前。 “双手捧起来。”魔尊冷淡命令道。 姬临川低下头,静默良久,方才极不情愿地靠近那黑色的剑鞘,艰难将其捧起。 他清冷的眼眸已近乎屈辱地闭上,而从剑鞘上传来的压迫感极深极重,将他迫得难以呼吸,双手亦微微颤抖。 “拿了我的东西,不应说些什么吗?”魔尊似笑非笑。 姬临川低着头,神色看不分明,沉默半晌,才不得不沙哑着声音艰难蹦出一句:“感谢吾主赐予。” 魔尊低低笑了,笑声惑人心弦,“你倒是学乖了不少,不枉我费心教导这许多日,合该奖励一番。”他伸手点在姬临川的前额,指尖冰凉刺骨,“奖励什么好呢?——唔,就赏赐你一个名字吧。” 闻言,姬临川再也无法保持顺从姿态。尽管他一再提醒自己不可再惹恼眼前这魔修,待其放松戒备方可逃出生天,但这人所言实在令人不得不心生愤怒。 姓名受之于父母,乃立身此世的凭依,怎可一言改之,还美名其曰“赐予”! 他抬起头,直视着魔尊,一字一顿道:“我已有自己的名字,吾主不必费心再取。” 不料随后却是魔尊毫无感情的话语,“自己的名字?”他眼神冷酷至极,“我想,你仍未弄清自己的身份,我的……魔剑。” “你所拥有之一切,早在被炼化时便烟消云散,从此世间再无姬临川此人。而留着这世上的,唯有一件灌注了大量魔气,为我所用的魔器罢了。” “你又有什么权利,拒绝我的赐名?” 魔尊冷淡说完,意念微动,姬临川身上便浮现出道道血色纹路。 那纹路发出微弱亮光,像绳索般将他包裹束缚,然后四处游走起来。残留在身上的血池之水很快被纹路吸食干净,汹涌的黑色魔气自身体中泄露出来,将姬临川浑身笼罩。 而当魔气散开,留在地上的,便只剩了一把剑。 剑身修长锋锐,其上镌刻着玄而又玄却又恰合大道的诡秘图案。剑刃在月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寒芒,嗜血的魔气隐而不发,危险至极。 魔尊上前捡起这把长剑,伸手划过冰冷的剑身,自语道:“不愧是用先天道体祭炼而成的魔器……”他敏锐地觉察到剑上透露出的不甘与执念,便屈指弹了一下剑身,“可惜,仍未彻底臣服于我,还需再磨一磨。” 他将剑鞘也捡了起来,反手将颤动不已的长剑扣进剑鞘之中。 剑鞘上的符文散发出幽暗的光。 长剑的震动则仿佛被什么东西生生扼住,诡异的平静下来。 “下次放出来的时候,想必能够乖巧顺从些罢……” 第三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在天灵界,若问这世上最可怕的修士姓甚名谁,恐怕十成十的人都会斩钉截铁说是魔尊,却也十成十的人都说不出魔尊真正的名讳。 魔尊来历太过神秘,站于此界巅峰的时间也太过悠久,很多过往都已经消散在岁月长河中,包括他的名讳,而唯一众所周知的是,其乃五千年前最为惊才绝艳的天才,早早便臻至大乘期,只消一个念头便可飞升,却不知为何滞留下界,直至今日。 但很多时候,世人所以为的,其实并不全然真实。 魔域九重,幽暗魔宫。 魔尊慵懒的坐在高座之上,指尖轻抚过手中长剑,神情带上缱绻的温柔。 对于这把淬炼了许久的魔器,他心底是相当喜爱的。 为祭炼此剑,他已准备了将近千年。 数月之前,他自域外取回最后一样灵物,本欲立刻着手炼制,却在路过魔域外围的时候,遇到了浑身染血坠地的青年道修。 只一眼,倒是像极了记忆中那人。 近看却全然不同。 青年道修的眉眼清俊出尘,如同远山冰雪,天边残月,却独独少了那一抹静水流深、不动声色的温柔。 他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却仍是携了这人回来。期间发现其乃万年难遇的先天道体,更是他欲练之剑的上好容器,倒是意外之喜了。 世人皆道他不愿飞升,但唯有他自己知道,并非不愿,而是不能。 心有执念,谈何成仙? 他的七情六欲早已磨灭在数千年沉寂的岁月中,而往后,却还有数万年的时间需要蹉跎。 而那个被他炼制成剑的青年道修,终究不过是他消磨这漫长时间的玩物罢了。 他喜欢看姬临川冷漠的神色在他面前融化,然后染上*的动人色泽,享受这种将其身体完全掌控在手心,看其挣扎却永远无法得到解脱的快感。 只有完完全全的掌控,方可令他安心。 剑鞘世界reads();。 姬临川沉浸在黑暗中。 他无法动弹,无法感知时间流逝,甚至因为已经非人的缘故,连自己的心跳和脉搏都无法感知。 没有光,没有声,什么都没有。 只有自己在上玄仙宗静默修炼数十载光阴,在神魂中流转着。 那些寡淡记忆在不断追索之下慢慢散乱,其中画面逐渐变成阴翳的灰色,但最后那两个月在魔域中被人□□、羞耻不堪的记忆,却变得愈发鲜明。 他感受周围沉寂的黑暗,脑海中却浮现出魔尊将他双腿强行弯折,用那异乎常人的巨物将他肆意□□的场景。 他挣扎反抗,却似乎永远无法逃脱那人的掌心,只需一句随意的命令,便能迫得他抛却自尊和骄傲,打开身体奉承迎合。 对那人深深的恐惧,就在这记忆中一次次的有力撞击中烙印于心底,愈发深重,不可磨灭…… 何不臣服呢? 那人操控了他的身家性命、神魂躯体,所有反抗都只是徒劳,自己既已身化魔剑,认其为主,何必执着于从前身份,妄图逃离? 不如安心做那人手中一柄魔剑,让其彻底控制,并奉上这具身体,供其玩弄取乐,毕竟这本来就是那人的所有物,不是么? 何必反抗,不过是自找苦吃,愚蠢至极…… 黑暗中,姬临川所有的思维都刻意地被引导至同一个方向――臣服。 臣服于魔尊,沉沦于黑暗,享受永生的美好,放纵杀戮的*…… 姬临川模糊的神智被这一声声自心底生出的魔音诱导着向下不断坠落,坠落在更加深沉的黑暗中。那声音语速越来越快,似乎正在迫他作出抉择。 是选择臣服,还是永无止境的痛苦? “不……”姬临川本能地抵制着这深入神魂、仿佛无处不在的诡秘魔音,但渐趋虚弱的精神却渐渐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几乎控制不住答应下来,以此寻得短暂解脱。 但恍惚之间,脑海中却电光火石般闪过他最初入道时的场景。 孤冷的雪山之巅,少年时的他静默盘坐,寒风吹起蓝白色的道袍,雪花落在肩上。真气流转间,天生与道相合的体质,让他的视线能够透过这苍茫天地,窥见那玄奥无比的大道一角。 仅此一眼,便令他心神巨震不可自拔。 浩瀚无边的天地大道向他敞开怀抱,让他以筑基期修士之身,提前体会到了就连渡劫修士也难以触及的“合道”之境。 朝闻道,夕死可矣。 他此生宏愿,是登临绝顶,体悟大道真意,而非成为那人手中一柄魔剑,沉沦此身此心。 纵使深陷魔窟,万事不由己,他也绝不该弃了自己的向道之心! 就在他堪破魔念的那一瞬,神魂中扰人不休的魔音便停止了。但得到的平静只有片刻,随即席卷而来的,却是炙烈至极、灼烧神魂的剧痛! 臣服,亦或无休无止的痛苦。 魔尊在剑鞘上布下的,是上古流传下来、专门用以折磨人的阵法。 名曰,噬心炼魂阵reads();。 时间如流水般过去。 姬临川神魂不知已被灼烧了多久,已然忘却了时间的概念,期间有几次痛苦暂歇重见天日,却是被魔尊从剑鞘中抽出,放在手中细细摩挲。 魔尊的手修长有力,拭剑时缓缓滑过剑身,于他而言,却是直接落在了毫无遮蔽的身体上,引起阵阵战栗。 但这温存不过片刻,待魔尊腻味了,他便又要被囚禁回那漆黑无声的剑鞘中,经受噬心炼魂阵周而复始的折磨。 纵是姬临川的神魂再如何强大,也抵不过这日复一日的消耗,再这样下去,他不必多久便会神智不存,彻底丧失神志,遑论逃走报复。 于是待魔尊再度将剑取出时,姬临川终于压制心中深沉的恨意,控制着剑身轻轻颤抖起来,并竭力传出一道示弱的意念。 接着,姬临川便感觉到在自己身上抚过的手一顿。 随后,他便再度化为人形。 入目仍旧是幽暗的宫殿,幽蓝鬼火静默漂浮。昏暗中,魔尊的身形并不分明,但他周身环绕的魔气森然凌厉,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强大恐怖。 姬临川无力躺在地上,黑发铺散开来,摞露的肌肤与冰凉的地面直接接触,冷得一阵颤栗,刚刚化形的身体却僵硬而迟滞,连撑起身子都无法做到。 他抬眼看了魔尊片刻,便无声的垂下,挡住眼中恨意。 魔尊却俯下身将他抱了起来,道:“……三年了,才学会向我求饶,你倒是相当不错。”他的语气不咸不淡,似是赞扬,却更像嘲讽。 说罢,将怀中身体扔在柔软的床铺上。 姬临川突然反应过来魔尊想要做什么,脸上浮现挣扎之色。若非被魔尊禁锢了动作,恐怕他下一秒就会不顾一切拉着魔尊同归于尽。 但魔尊并没有如他所想般马上动作,而是伸手拿起他的几缕长发,漫不经心地玩弄起来。 “……此前,我欲赐你姓名,”魔尊缓缓开口道,“我思索许久,不若便叫离渊,流离的离,深渊的渊。你的新名字,记住了么?” 姬临川浑身一震,张口欲言,却被魔尊封住声音。 “此为命令,莫要再言。”魔尊俊脸凑近他面前,眼神中是深深的冷漠危险之色,“我早已说了,姬临川此人,与你再无关系。” 姬临川脸色愈发苍白,被其强行压迫着点了点头。 魔尊这才放开对他的禁锢,低笑道:“你若是早早学着服从我的命令,便不必平白受那许多磋磨。好了,你现在还有什么要说么?” 姬临川已无话可说。 既然说什么都只是徒劳,又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呢?然而迎着魔尊冰寒隐含命令的视线,他却再不能沉默下去,只得低哑着声音道:“离渊……谢主人赐名。” 魔尊拍拍他的脸颊道:“真乖。” 他抚上姬临川双眼,漫不经心道:“我本只欲令你以魔剑模样示人,此生只可在我面前化为人形。不过看在你今日乖顺的表现,反倒是有了一个有趣的想法。” 魔尊的手向下移动,转而揉躏起姬临川浅淡诱人的薄唇,声音低沉诱惑:“过来,把我服侍好了,我便予你一个……为人的身份,如何?” 第四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姬临川薄唇被魔尊揉躏得绯红,他偏头似是想躲开,却在听到魔尊的话语时僵了一瞬。 他做梦也想逃离这人的禁锢,然而魔尊却将他日日困于魔宫之中,甚至区区剑鞘之内,一举一动皆被掌握,连逃跑的心思也得按捺住不露分毫,唯恐其设下更严密的禁制。 这座宫殿幽冷而死寂,仿佛没有其他活物存在,笼罩宫殿的阵法环环相扣,繁复至极,以他如今的情况,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他需要一个离开宫殿,现于人前的机会,唯有如此,方可有一线希望。 而魔尊似乎已料定了他的心思,提出这般羞辱践踏他的条件…… “不说话,便当你答应了。”魔尊微笑道。 “不。”姬临川闭上双眼,指甲已深深陷入掌心,“唯有此事,绝无可能。” 魔尊笑意收敛,冷冷盯着他,突然叹道:“你总是如此――明知反抗无用,却总是要我强行命令你,这可不好呐。” …… 完事过后,姬临川被其随意扔在寒玉池中reads();。 滚烫的温泉水将身上的青紫伤痕浸没,引发火辣辣的刺痛。尤其身后那处被人着重凌虐之地,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血液混杂着白浊在水中散开。他的双腿酸软,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之地,只得扶着池壁缓慢调整姿势,闭上眼睛低低喘息。 口中还残留着膻腥味道,姬临川只觉胃部翻涌,突然侧过头干呕几声,伸手捂住眼睛,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内心对魔尊的恨意已升至极点,不仅恨魔尊,恨将他推入此境的小师弟,更恨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他用力深呼吸几次,方才慢慢平息了沸腾心绪。 并非是不恨了,而是这恨意已被深深印刻在神魂深处,此生再不能忘。 就这样静默在温泉中许久,姬临川才恢复了些微体力,伸手开始擦拭着这一身不堪的痕迹。他用力之大几乎骨节泛白,落在伤口上更是极其疼痛,他却眼也不眨,只一遍又一遍擦拭身体。 但轮到清理被魔尊揉躏得红肿不堪那处时,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其实这本用一个清洁术法便可解决,魔尊却非逼着他亲自动手,不过是想借机羞辱他罢了。 …… 折腾许久,才算清理干净。 他收回手,无力靠坐在寒玉池边,再不想动弹分毫。 不知泡了多久,直觉魔尊可能已等得不耐烦了,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上岸,却突然想起,魔尊并未给他准备衣物。 不,不是没有准备,而是压根儿就没打算准备。他回想起被困在魔宫这数年,自己在魔尊面前,竟都是壹丝不挂、毫无尊严可言的。 魔尊根本就没有把他当做一个人来看待。在魔尊眼里,他可能是一件物品,亦或一个用以泄欲的玩物,而唯独不是一个能与其平等对话的人。 姬临川身体有些发冷,而他的心却也仿佛坠入了冰窟,凝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冷寂。他低头站于水中,凄冷的月色落在苍白身体上,显出近乎虚幻的透明,墨色长发蜿蜒身后,水珠顺着背脊流淌,落入水中。 突然,神魂禁制被触碰,识海中传来魔尊辨不清喜怒的声音。 “怎么洗了这般久,嗯?” 姬临川面上露出一丝屈辱,半晌才传去意念:“……我需要一套衣物。” 魔尊似是沉默了一下,才似笑非笑回道:“我还以为怎么了,原来是为了这等小事。” 姬临川沉默不语,手却已渐渐握紧。 “作为魔剑,本就不需这等外物,三年了,莫非你仍不习惯么?”魔尊淡淡道。 姬临川心中陡然怒火升腾。魔尊说的倒是轻巧,这叫他如何习惯?诚然,魔尊从未当他是人看待,但是他却也从未接受过被人强加的魔器身份! 正当他强忍怒意,准备再度请求时,魔尊的神念却再度传来:“罢了,毕竟允你一个为人的身份,满足这些许要求也无不可。” 说罢,空间便被撕裂开来,其中落下一物。 “接好了,然后速来见我。” 姬临川下意识接住,低头却发现并非衣物,而是那把魔尊专门为他祭炼的剑鞘。 魔尊予他此物究竟何意? 他握着剑鞘,差点忍不住将其扔进水里reads();。 然而下一刻,这剑鞘便散发出幽幽亮光,随后化作一套黑底红纹、散发着淡淡魔气的衣物穿在了他身上。 姬临川神魂蓦然战栗,剑鞘上的噬心炼魂阵已然再次将他锁定,只消魔尊一个念头,便可给予他以无尽炼魂之苦。 他试图解开这衣袍,却发现完全无法做到,甚至念头刚刚升起,便有阵法发动,强行禁锢他的动作。如此一来,这衣袍便唯有魔尊方可脱下。 当真是好手段,好算计,便是这时,也不忘给他再设下一个禁制。 姬临川冷冷地想着,眼底愈发冰寒。 终有一天,他会将魔尊所给予他的一切,一一奉还。 魔宫主殿。 魔尊慵懒地坐在高座之上,周身魔气森然,气场深不可测。 立于下首的三人额角不约而同流下冷汗。 他们分别来自魔域三大宗门,皆是门派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在魔尊面前却战战兢兢如同蝼蚁,唯恐惹其不快,心中猜测魔尊唤他们前来的目的。 这三人中有一妖娆女子,轻纱缥缈,*曼妙,美艳脸庞精致绝伦,乃魔域赫赫有名的妙舟仙子。 这妙舟仙子乃极乐仙宗的副宗主,修为已至渡劫期,不知被多少修士所倾倒恋慕,然而妙舟仙子向来高傲自矜,并不如其他魔道女修般放浪不堪,但此时见了魔尊,却是粉面微红,对这世间一等一的强大修士动心不已。 魔门女子向来不拘礼节,因而尽管心存忌惮,妙舟仙子仍是上前一步,微笑着问道:“奴家这厢有礼了,敢问魔尊此次唤我等前来,所谓何事?” 妙舟仙子一双美目秋水横波,直直凝望过来,其中充满了爱慕崇敬之意,更衬着那张妖娆粉面如盛开荼靡动人至极,怕是这世间男子看了,没有哪个会不动心的。 然而魔尊却是个例外。 他只懒懒地在妙舟仙子脸上扫过,却没有停留哪怕一秒,声音亦是淡淡:“不过给尔等引介一人罢了,静候便是。另外,不想就此殒命,最好把你的极乐无极*收起来。” 妙舟仙子口中突然闷哼一声溢出鲜血,显然已被魔尊隔空重击以示警醒。她暗忖失策,见满腔情意已被无视彻底,只好万分不愿地退了下去。 旁边围观二人心底嗤笑妙舟仙子鲁莽做派,实在是毫无头脑愚蠢至极,谁人不知魔尊冷血无情喜怒不定,在他面前做小动作无疑于自寻死路。 嗤笑过后,却又对魔尊口中那人感到好奇,疑惑究竟是何等人物,才值得让魔尊亲自传讯命令三宗来人,只为引介其身份? 但很快他们便知道了答案。 长发如墨,眉目清冷,神情冷淡的青年道修自殿外缓步走进来。 他一身气质如仙临尘,缥缈空寂,似山间冷月,寒天飞雪,偏生却身着黑衣,衣摆上还绣着妖异诡谲的血色暗纹,周身魔气虽淡,却不容忽视。 两种不同气质交织,矛盾至极,却也惊艳至极。 妙舟仙子怔愣片刻后回过神来,蹙眉细细看了好几遍这青年道修的脸,方才惊讶地吐出一个名字:“姬临川?!” 第五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也怪不得妙舟仙子这般惊讶。 姬临川虽是小辈,修行岁月甚至不足百年,但在许多大能修士眼里,却是个鼎鼎大名的角色。 不单是因为其妖孽资质和修炼速度令人忌惮,更是因为星罗仙门曾作出的那则轰动天下的批命——千年之内必成仙,世间修士无可撄其锋芒者。 星罗仙门的话在很多时候便代表了那冥冥中的命数。纵使许多修士势要将如此妖孽扼杀在摇篮中,各种手段层出不穷,然而姬临川却缕缕逢凶化吉,修为更是因此一日千里。 他容貌清俊,气质超然,不知多少人为其绝代风姿折服,甚至暗暗倾慕于心,姬临川之名,很快传遍修真界,可谓天命眷顾,气运盛极。 如此百年不到,大部分为难他的人便已心生怯意,转而想要拉拢交好,妙舟仙子也是其一。然而姬临川性情冷淡,全然缺少了常人应有的七情六欲,对诸多讨好视而不见,妙舟仙子无法,也只得无奈放弃。 一晃数年,此前还传出姬临川陨落的消息,妙舟仙子却是不信。堂堂天命之子,哪有什么陨落之危?十有八氿是困在某个秘境中遇到机缘了罢。 但不料事情似乎非她所想,再见面时,竟是在魔宫之中。而且看姬临川的模样,分明已然入魔……但一个被断定成仙的天之骄子,又怎会入魔呢? 然而更惊讶的事还在继续。 只见魔尊嘴角微勾,招了招手。姬临川似是犹豫了片刻,才慢慢走上前去,在魔尊面前……跪了下来。 那面容清冷的青年道修就那样跪伏在魔尊膝上,乌发垂落,看不清神情。而魔尊则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动作温柔缱绻,不似情人之间的*,却更像是主人在抚摸着自己的宠物reads();。 妙舟仙子不禁恍神——莫非魔尊这次想引介之人,便是眼前这似已被驯服的道修天才? 想想也便释然。这世间,或许也只有魔尊这等人物,方可违逆天命,把这气运极强的天才傲骨折断,化作身下娈宠,尽情享用。 但魔尊接下来的话语却令她感到有些意外。 “诚如此前所言,吾今日唤诸位前来,是想给尔等引介一人。”魔尊满意地感受到姬临川的身体微僵,继续道:“此子自愿背弃宗门入我门下,所有前尘往事一并勾销,此后便是吾座下唯一真传弟子,离渊。” 魔尊禁锢住姬临川骤然颤抖起来的身体,冰冷的目光扫视着下方三人:“诸位可有话说?” 妙舟仙子等人已然目瞪口呆,愣神许久才反应过来,忙不迭道:“恭贺魔尊喜获良徒,姬……离渊既为魔尊座下弟子,辈分崇高,理应是魔域三宗真传弟子之首。我等这便去传递消息昭告魔域,不知魔尊可还有其它吩咐?” 魔尊见目的达成,便拂袖道:“且去罢。” 待其余人等消失,魔尊才解开在姬临川身上所下禁制,俯身在其耳边道:“满意我为你准备的新身份么?我的……魔剑。” 姬临川挣扎颤抖的身体已慢慢平息,他侧头凝视魔尊眼睛,眼中尽是冰冷杀意,“……设计我众叛亲离,名姓无存,吾主似乎很是高兴?” 魔尊低笑道:“这世间可没有值得我去设计的人。所有我想要的,终会变成事实。” 姬临川道:“是么?那您最好现在就把我杀了,否则万事流转,我却是永远不会遂您所愿的。” 魔尊抚上他的长发,道:“我怎舍得?”他的声音很是温柔,说出的话却带着暧昧意味,“……能用又能屮的兵器,这世间可就仅此一把,我的离渊。” 姬临川不说话了,面色却是隐隐发白,厌恶之色无法掩饰,胃部隐隐翻腾。 魔尊却继续调笑道:“如今你我在外已是师徒身份,不若叫我一声师尊听听?” 姬临川冷声道:“休想!” 他的师尊从始至终都是上玄仙宗清霄峰主道衍真君,而非魔尊这个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仇人! ……只是,不知师尊出关之后,见他这不孝徒儿居然叛门而去,会是何种感受,即便是魔尊强迫在先,归根到底,也是他修为不足,才被算计至此等境地。 思及此,他的眼神微微黯淡。 “明知道不可反抗,却依旧执意而为,”魔尊叹息道:“我还以为你乖顺了许多,未曾想仍是这执拗性子,当真是本性难移,自找罪受。” 姬临川闭上眼睛,漠然道:“纵被折磨神魂躯体,受损亦不过皮囊表象,若违背本心臣服于你,才是真真正正的愚不可及。” 魔尊看着他那一副全然不顾的模样,开口嘲讽道:“我看你坚持的,也尽是些愚不可及的事情。” “你以为你那师尊见你叛门入魔,会是什么反应?即便你将一切缘由解释清楚,事情真相亦大白于天下,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也绝容不下你。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回到上玄仙宗,做回以前那个光风霁月的道修天才不成?”他慢条斯理,温柔又残酷地说着,“不可能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魔尊话语字字诛心。 姬临川面上流露出痛苦之色,指甲亦深深陷入掌心reads();。 “况且现在有又有什么不好?你在上玄仙宗是万人敬仰的首席大师兄,到了我这魔域,也是当之无愧的真传弟子之首,同样身份尊贵,受人钦羡。”魔尊顿了顿,在说到‘师兄’二字时,不知为何声音有些飘忽,突然之间就带上了一丝委屈,“我这般厚待于你,你怎么就学不会领情呢?” “我从不在乎这些。”姬临川睁开眼睛,一双狭长的眼眸清冷而静寂,好似万事万物皆无法留下痕迹,唯有那苍茫而不可捉摸的天道,似亘古般倒映其中。 “我一生所求,无关富贵荣华,无关爱恨悲喜,唯道之一字,心所向之,纵死无悔。吾主滞留下界久矣,想必是沉溺于红尘声色,早早弃了当初的求道之心,才会对我说出这般荒谬话语来。” 魔尊看着他那双清冷到极致却也透彻到了极致的眼眸,一时之间,竟是忘了言语。 姬临川说罢,亦不再看他。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魔尊脸上那冰冷嘲讽之意渐渐退去,妖异俊美的脸再度面无表情。他眼中一片漆黑暗沉,好似已沉寂了久远岁月,沉寂到不见波澜,然而这平静的眼眸深处,却似藏有无尽执念,兀自翻涌不休。 他看着姬临川,却似是透过他,看向遥远岁月中那人。同样清冷淡漠,天资绝伦,却独独在面对他时,流露出不动声色的温柔。 但所有一切,其实皆是虚妄。 他原以为那人的淡漠不过是不善言辞,温柔则是外冷内热的流露,却不曾想淡漠是假,温柔亦是假,什么外冷内热通通狗屁,唯有决然无情才是真! 于那人而言,这世间无可留恋之物,无可挂念之人,所谓尊敬师长、爱护同辈,都不过是俗世所强加于他的责任,那人唯一心心念念、日夜求索之物,便只有…… “好一个一心求道,”魔尊慢慢地,一字一顿开口,眼中仿佛有恐怖凶兽挣脱牢笼,在人前显露其狰狞獠牙,“一心求道,呵……” 魔尊狠狠捏住姬临川的下巴,触动噬心炼魂阵的禁制,迫他冷淡的脸上露出痛苦神情,怒极而笑道:“好,当真是好极了。” 神魂灼烧的痛楚让姬临川的身体痉挛颤抖不止,他却仍断续回道:“……自然是好极了。吾辈修士,当诚求道之心,以征修道之途……反观您,竟因*沉沦俗世,实在是可笑至极……” “吾主,您可真令我……不齿。” …… 雪山之巅。 白衣道修缓缓回头,平静目光寂然无物,倒映着苍茫天地,却唯独倒映不出他这个人。 “可笑,”他冷淡道,“吾辈修仙之人,当断情绝念,斩断红尘,一心追寻天道之极,又怎可贪恋凡俗,心存妄念,乃至徘徊不前。” “师弟,我对你……很是失望。” …… “住口!”魔尊眼睛发红,周身魔气翻腾,“你过于放肆了,不过区区一件魔器,有何资格与我谈论这些。你当真以为,我治不了你么?” “既然你一心求道,我便偏要你忘却所有,唯我是从,甚至沉沦情浴,不能自已。我倒是想看看,你是否能够依旧坚持本心,绝不动摇?” “我要你,成为你最厌恶的那种人,我的离渊。” 第六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上玄仙宗,沧缈仙湖。 湖泊位于仙宗深处群山之中,亦是数处灵脉交汇之所。只见湖面上灵气氤氲,已然凝成一片朦胧薄雾,更显得此湖缥缈沧茫,如临仙境,无愧沧缈之名reads();。 湖心有一座古亭,亭内端坐两人。 一人身形纤瘦,白衣似雪,墨色长发松松束在身后。仅观背影,便十分淡泊出尘,却又显几分弱柳扶风之态,莫名令人怜惜。 这人风姿已是相当出色,但相较其对面端坐的男子,却似萤火与皓月之别,霎时被衬得黯淡无光。 那人羽冠束发,华袍加身,面容俊美至极,自骨子里透出凛然尊贵的意味。他凌厉眉宇下是一双狭长眼眸,目光慵懒而危险,只随意扫来,便令人无端生出臣服追随之意,落在叶子逸眼中,更觉心动不已。 凌煜宸,破妄剑宗这一辈最出色的弟子。叶子逸在心中默念这个眷念了他前世今生的名字,差点便把一腔情意全然诉出,只求那人一个关切眼神。 强自按捺下翻腾思绪,叶子逸面上只作淡漠之色,歉然道:“不知凌师兄前来拜访,子逸招待不周,但请师兄莫怪。” 凌煜宸微笑道:“无妨,是我贸然前来,叨扰师弟才是。” 叶子逸闻言,心中欢喜。 凌煜宸何等人物,不说将来成就,只论现下,便已是闻名修真界的修道奇才,相比姬临川亦不遑多让。只不过,后者是先天道体天道眷顾,而凌煜宸,却拥有着这天底下最接近仙人的血脉。 凌煜宸乃破妄剑宗两位剑仙留在下界的唯一子嗣,血脉中天生流淌着至纯灵气,剑意天成。放眼天下,是唯一能够与姬临川匹敌的天才修士。 按理来说,这样的两人,应当视对方为毕生尊敬的对手、亦或互相欣赏的知己,但重生过一次的叶子逸却知道,凌煜宸所抱有的,可不仅仅是那样单纯的心思…… 但这一世,姬临川已死,这世上能够得凌煜宸倾心以待的,便唯有他叶子逸! 思及此,叶子逸面上便流露出些微笑意,一双清澈眼眸向凌煜宸望将过去,看着那俊美面容有些失神。 突然意识到此举不妥,叶子逸赶紧低头沏茶,压下胸膛中如雷心跳,粉嫩耳根却已微微泛红,差点再维持不住那清冷淡漠的模样。 待茶斟好,叶子逸伸出纤白手腕将茶端递去,一边道:“师兄不远至此,想必未曾休息,不若先喝一杯清茶,再论它事。” “师弟有心了。”凌煜宸执起茶杯抿了一口,热气升腾模糊了其过于凌厉的面容,神色并不分明。放下茶杯,他沉吟片刻道:“实不相瞒,其实我此次匆匆前来,实有一事相询。” 叶子逸忙道:“师兄尽管问便是,子逸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便劳烦师弟了。”凌煜宸狭长眼眸中慵懒散尽,露出了眼底几丝焦灼之色,声音低沉道:“日前我出关之时,听闻临川遭遇不测,心下大惊。师弟可否将当时经过向我叙述一番?” 闻言,叶子逸握着茶杯的手忽的颤抖一下,心底已然掀起铺天盖地的妒意,搅得他心绪难平。 叶子逸已厌恶姬临川久矣。 彼时他还只刚拜入仙宗,因相貌清秀,性情羞涩,受到许多同门师兄师姐的关照宠爱。他内心窃喜,面上却愈发乖巧可人,短短数月,便讨尽了门中上下欢心。 只是,在叶子逸自以为得意之际,他遇到了姬临川。 一袭白衣,如仙临尘。 叶子逸自本身相貌已是极端秀丽,便是在修士中亦算得上等之姿,但站在那人面前,却霎时成了庸脂俗粉,只呆呆看着那一袭白衣,失了言语reads();。 那人清冷眉眼仿佛由上天雕琢造就,全然找不出一丝瑕疵,无缺容颜几近令人目眩神迷,但更吸引人的,却是那身不染尘埃的孤高气质。 仿佛是孤冷雪山上静默飘扬的飞雪,亦或是九天之上降临人间的谪仙。 叶子逸很快发现,相较姬临川,他所谓的受尽宠爱,其实什么都不是。 之前对他颇为照顾的师兄师姐,每当见了姬临川,便立时将他抛之脑后,眼中满是尊敬崇拜地追随姬临川的身影。 常常夸耀他修行速度的师尊,每每念及姬临川之际,总会流露出的无法掩饰的赞叹和期许,还经常可惜收其为徒的为何不是自己。 凡姬临川所在之地,其他所有同辈弟子都只能沦为陪衬。而姬临川纵然冷漠寡言,却对门中弟子极尽职责,是以,对其感激倾慕者多,嫉妒厌恶者少。 而叶子逸恰恰是后者。 他极讨厌姬临川这番做派,看似爱护同辈,可亲可敬,其实打心底对所有人不屑一顾,简直虚伪至极! 而这种厌恶,在得知心仪之人亦恋慕姬临川时达到巅峰。 为何天底下所有好事都向着姬临川? 他不甘心! 执念聚集心底,一朝走火入魔修为尽毁,只眼睁睁看着那人登临绝顶破界飞升,自己则寿元耗尽身死道消,实在是满腔怨愤不甘至极!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狂喜得知自己重生之后,第一要紧的事,便是除掉姬临川。却没料到,这人即便如他所愿死在了魔域,仍旧阴魂不散纠缠至今。 没人比他更清楚,凌煜宸这几年正在闭关冲击元婴,前几日方才功成圆满破关而出。而重生一次,叶子逸早早准备了贺礼送去,没想到凌煜宸却亲自过来,却还是为了姬临川这个祸害! 破妄剑宗距离上玄仙宗有数十万里之遥,便是元婴期剑修御剑飞行,想要两日之内到达此地,也须得日夜兼程不眠不休。 由此可见,凌煜宸心中是何等心急如焚,怕是根本没有稳固元婴修为,便匆匆赶来。而他这表现,怕是早已对姬临川情愫暗生。 叶子逸心中气极,面上却是流露出浓浓哀伤之色,缓缓沉痛道:“……凌师兄所听闻的确实事实。三年前,临川师兄遭魔修偷袭,重伤落入魔域。我匆匆返回宗门求救,却被告知师兄……魂灯已灭。” 他看凌煜宸面脸上闪过掩饰不住的震惊和痛苦之色,心中只觉酸涩难当,又有忍不住的快意升腾,继续道:“掌门大人并未将此事公之于众,但我等皆知,临川师兄怕是凶多吉少了……子逸心中亦是难受至极,遂闭关三载,勉力修行,以期有朝一日,能为师兄报仇。” 凌煜宸面色难看,手背敲击石桌,俊美凌厉的脸上一片沉沉怒意,声音沙哑低沉:“临川……怎么会……” 他放在身侧的长剑感受到主人愤怒情绪,发出一声嗡鸣。杀伐剑意几欲破体而出,又被其强行按捺下去。 半晌,凌煜宸深吸一口气,望向叶子逸道:“师弟可还记得,当初临川失踪之地?” 叶子逸眼睛微睁,衣袖中的手慢慢握紧,强装平静道:“自然记得。只是子逸心中疑惑,不知师兄问起这个,意欲为何?” 凌煜宸道:“自是寻他回来。” 第七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魔域九重,魔宫。 魔尊负手而立,看着白玉床上再度被迫陷入沉眠之人,静默良久,忽而自嘲一笑。 什么时候,他顾暝渊也需动用这等手段,迫使一个人屈从于他? 他忆起初见姬临川时,这人胸口被长剑穿透,汩汩鲜血沾湿了白衣,明明已濒临死亡,神色却仍旧淡漠,仿佛生死对其而言,并非是如何重要之物。 眼看这人瞳孔将近涣散,气息微不可闻,恰巧路过魔域外围的他,竟不知为何心中一动,不由自主走到这人面前,将其拦腰抱起,用丹药堪堪吊住其一条性命。 顾暝渊素来不是心怀善念之人,不过人已是救了,便细细端详起了这人面容来。 他越看,越是觉得其眉目宛如天成,清冷孤绝得不染世俗尘埃,乃至让他回想起了,那渺渺岁月之前,那早已不可捉摸的记忆。 于是,便将其带回魔宫,炼制成剑。 他原以为,自己带回来的,不过是一个恰合眼缘的暖床人,亦或是用以炼剑的良材。 然而事情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魔剑炼成之日,他忽有所感。随即,世所罕见的九重雷劫便如同疯了一般劈下,却并未劈在那把已达上界魔器级别的魔剑上,反倒是劈了他这个炼剑之人。 顾暝渊当时有些怔愣。 他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如此疯狂的雷劫了? 犹记得上一次所见,还是那人魂飞魄散之时。 他的心情突然变得极端恶劣起来,大乘期巅峰沉淀数千年的可怕实力猛然爆发,强行与那雷劫抗衡对峙。 那是此界天道几乎倾尽全力的一次雷劫,整整四十九日,每一道都能够令普通大乘期修士灰飞烟灭的劫雷连续劈下,打在顾暝渊身上,仿佛诉说着天道对其的怒意。 劈到第四十九日,顾暝渊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不怒反笑,在雷劫中抽空伸手将那把祭炼完好的魔剑拿起,迎着天劫挥出一道剑光。 下一刻。 那徘徊不去的劫云,便在这轻轻巧巧的一道攻击中土崩瓦解,不甘不愿地散去。 那时他便知道,他一时兴起救回来的这个青年道修,是此界天命之子。 ――受尽天地眷顾,注定一路顺遂,得道飞升之人。 而他将其炼制成剑,断其道途,便相当于违逆天命。所以,他才会遭受这场无妄劫灾。不但如此,他还感觉得到,自那以后,此界法则对他的压制和排斥比之以往更深了数分。 好一个天命之子,顾暝渊眼神幽暗。 他恨这天道久矣,而任何受这天道庇护之人,他亦是痛恨至极。 此界天道太过冰冷无情,将这芸芸众生皆当做世界的养料,自出生起便被钦定了命运,任他绝世天才亦或庸碌凡人,天道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只能死。 天道之下皆蝼蚁,唯独那些受天道眷顾的,所谓天命之子,可以肆意妄为,得到数不清的机缘和法宝,所有磨难皆可一一化解,最终收获一切,破界飞升。 凭什么? 凭什么这人可以一路顺遂,而数千年前那人拼死抵御天地大劫,换得此界生灵安稳,却最终落得个遭受天谴,在九重雷劫中魂飞魄散的下场? 凭什么这人可以得到所有,而他顾暝渊滞留下界苦苦寻觅那人魂魄碎片,却数千年来一无所得,只能日复一日沉浸在无尽苦痛思念之中,连一线希望也不曾留下? 不若,便毁了吧reads();。 付出些许代价又何妨? 此界天道对他而言,早已不再是那高高在上,可以随意生杀予夺的存在了。而他,也绝不会再像数千年前般,眼睁睁地看着所爱之人死去,而无能为力…… 他已沉沦于此界漫长岁月,拉着一个天命之子共同陪葬,岂不快哉? 每每思及此,他心底便是一阵快意滋生,仿佛那数千年来的沉郁痛苦和求而不得的疯狂,都被转移了目标,发泄在这天命之子身上。 他强迫姬临川在自己身下张开双腿任他驰骋,让其名姓无存众叛亲离,折其羽翼断其傲骨,将其囚于身侧日日折磨,方才不枉他费了这般多的力气扭转天命。 而现下,他却突然生出了一点迟疑。 他真的要……彻底毁了这人么? 他想起姬临川即便身处无可反抗之境,被他折辱至奄奄一息,眼中却仍旧充斥着对求道的坚定,任他如何嘲讽皆不动摇,忽然就产生了一丝无力。 ――就如同千年前,他看着那人一心求道,祈求其回头看他一眼亦不可得,只能将浓郁的感情困积于心渐渐疯狂的日子,无力得可笑。 他的眸色愈发幽暗起来。突然,深藏心底的暴戾执念席卷而上,将心中仅有的那丝不忍和怜惜冲得一干二净。 他绝不会再眼睁睁看着第二个人因求道而远去! 顾暝渊神色冰冷而疯狂,不再犹豫,指尖勾起一阵血色诡异的魔气,将其灌注到姬临川身体之中,同时双手掐诀,布下繁复至极的封禁阵法。 与此同时,可怕的天雷再度劈下! 顾暝渊面无表情地沐浴在雷电中,手中动作不停,上古禁术继续施展开来。 ――他要将眼前这人,对天地感知途径彻底封禁。 先天道体为天地所眷顾,即便炼制成剑,亦无碍于其对大道的感知,凭姬临川的悟性,以魔器之身问道亦无不可,但被此法封禁后,便彻底断绝了此种可能。 如此,修为想要提升,便只能走魔修杀戮炼魂之道,为天地所不容。他倒是要看看,当记忆感知皆被封禁,姬临川是否还能一心向道,至死不渝? 就在封禁完成的那一刻,顾暝渊心底陡然涌起一阵莫名心悸之感。 仿佛有什么重要至极的东西,被他亲手毁灭,再不可挽回。 三年后。 魔域第七重,荒境。 已是黄昏时刻。无垠的荒境深处却是一片血气冲天之景,浓郁血气与如血残阳交织在一起,残酷而瑰丽。 到处皆是堆积的尸骸和残破的法器,尸体死不瞑目的惊恐神情仍旧凝聚在面上,却已没了生息。 在这满目血腥中,静立着一人reads();。 一袭黑衣,魔气森然。 苍白肌肤似月色凄冷,墨色长发蜿蜒身后,暗红眼眸诡艳得近乎妖异,透出鬼魅邪恶的意味,周身血腥味极其浓郁,分明是个杀人无数的魔修。 然而他的五官却是极清冷的,倘若闭上双眸,便像极了那些个无欲无求、淡然出尘的道修。 他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刃沾血,神色漠然。 剑锋所指,是个跌倒在血泊中的魔修。 这魔修中年模样,长相阴鹜,狠狠盯着眼前之人,自知无力回天,话语便愈发放肆:“……哈哈哈,好一条忠心耿耿的狗,不远万里奔波而来,屠我教众赶尽杀绝,仅为了魔尊那荒诞理由……” “离渊,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一道剑光划过,中年魔修未尽的话语便卡在了喉咙里,瞳孔微微扩散,已是尸首分离。 “废话太多。”离渊冷淡落下一句话,随后指尖轻抚手中长剑,面无表情地拭去上面鲜血。 不久,远处跑来一年轻修士。 “师兄,”这年轻修士战战兢兢唤道,面上恐惧恭敬,“我已搜遍鬼门宗上下,并未发现血魂珠所在,想必是阴魔老祖那厮藏的太紧……” 他口中的阴魔老祖,便是方才死在离渊剑下那中年魔修,修为已臻至化神期,乃荒境中一尊大能,以修鬼道之法闻名。 然而对于离渊而言,这世间对他最无用的,便是鬼道之法,是以方可跨一大境界,将阴魔老祖斩杀于此。 年轻修士忐忑不安说完,抬头望向离渊,却见那双暗沉无光,仿佛干涸血迹的眼眸不带感情地扫过来,里面仿佛隐藏着无尽血腥炼狱。 他控制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后竟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是…是梓州办事不力,请师兄责罚!” 离渊沉默几秒,突然道:“我很可怕?” 徐梓州面色泛白,不敢回应,只低头颤抖,唯恐说错一字便性命不保。 也怪不得他如此惊恐,如今这魔域之中,已无人不知离渊凶名。 其自五年前拜入魔尊座下,之前姓名来历全然空白,知情之人对此缄口不言,暗中却流言四起。许多人也曾猜测其乃八年前失踪的姬临川,毕竟普天之下百年结婴的天才又有几个? 只是上玄仙宗早已出面否认,并将姬临川魂灯已灭身死道消的情况告知天下,竭力与这魔修撇清关系。 而离渊本人虽未否认,却深居魔宫之中,寥寥几次现于人前必大开杀戒,见过他的人大部分都去见阎王了,自然无人可站出来验证流言。 此次被宗门命令前来协助离渊,徐梓州其实是万分不愿的,唯恐这喜怒不定的杀神一个手抖,便将自己一条小命拿了去――他可是亲眼看过离渊单手执剑展开杀戮时场景的,其手段之凌厉狠辣,非寻常魔修所能及。 徐梓州正兀自恐惧,离渊却早已收回目光,停下拭剑的动作,冷淡道:“起身走罢,东西已得手,不必再寻。” 带着血腥味的风吹拂而过,徐梓州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抬头,却只看到离渊的背影。 残阳之下,那人的背影静默而孤独,脚下是无边血迹,头顶却是逐渐暗下的天幕,和慢慢消逝的天光。 第八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得了血魂珠,两人便驾驭法宝一路疾行。 徐梓州脚下法宝乃一玄色罗盘,他立于其上,心情久不得平静,眼尾余光时不时瞥向身侧之人。 离渊御剑而行,任由凛冽的风划过身体,乌发与玄色衣袂齐齐飞舞,却丝毫不为所动,只闭目修炼,静默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 不知为何,徐梓州突然觉得,这杀人无数的魔修,此刻看上去竟有些缥缈。那张冷白面容清俊孤冷,似是天边残破的月光,寥落地垂落人间。 但下一刻,他便在心底嗤笑一声。 这比喻实在太过荒谬,怕是这魔域中人听了,皆会笑掉大牙――堂堂魔尊首徒,狠辣手段魔域皆知,却被他形容得像个道修,岂不可笑至极? 万万不可被其表象迷惑才是。 徐梓州心中暗自警告,并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却不知为何,仍旧心绪难平。 魔域第八重,魔道三大宗门所在。 身为骨炼宗弟子,徐梓州一到此处,便向离渊道:“这一路劳烦师兄照顾,梓州感激不尽,这便向师兄告辞了。” 离渊淡淡道:“师弟不必客气。” 徐梓州却并未急着离开,踌躇片刻又道:“实不相瞒,临行前,家师曾嘱我务必请师兄代他向魔尊问一声好,不知师兄可否……” 离渊颔首道:“我自会如数传达reads();。” 得到应允,徐梓州悬起的心重重落下,他躬身行了一礼,便收起法宝落在骨炼宗前,脚步匆匆走了进去,模样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离渊并未在意徐梓州如何,只静立于半空,睫羽微垂。 半晌,他的眼角眉梢突然浮现出一种极深极重的厌倦和疲惫。 此处离魔宫还有数万里之遥。 他遥遥向着北方望去。 那里只一片云雾朦胧,他的目光却仿若穿透了重重障碍,看到了那座伫立在魔域中心,连绵不尽的庞大魔宫,像一个要将人吞噬殆尽、不见天光的牢笼。 魔尊首徒?魔域弟子之首? 他勾起唇角,嘲讽般笑了笑。 离渊向来清楚,他是一把剑。 一把,由魔尊亲手炼制而成的魔剑。 充斥身体的魔气,铭刻神魂的禁制,还有渴望杀戮的*,无一不向他证实这点。 他想起三年前,他自黑暗中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魔尊。 他的……主人。 魔尊唤他离渊,说是予他的名讳。 他直觉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空白茫然的记忆,却全然无法告知他这感觉的由来。只有一种隐晦的、无法形容的情绪在心底燃烧,让他仿佛本能般开口说了一个字。 他说:“不。” 接着,魔尊面上突然露出了一种奇怪的扭曲神情。 充斥着沉沉的戾气,极阴郁而又极疯狂。 他牢牢记住了这个表情,因为此后发生的一切,让他彻底明白一个道理。 这世上,绝无魔尊得不到的东西。如若得不到,便只能毁掉。 ――而他,算是被摧毁了么? 离渊看着自己苍白的掌心,那里面汹涌流动着无尽的魔气,被上古咒文封禁在体内,形成了这具有着活人模样,内里却是一件死物的身躯。 他突然感到有些恶心。 恶心至极。 回到魔宫后,离渊径直向主殿行去。 偌大魔宫安静得近乎死寂。并非无人,便是离渊走来这一路,便看到了不下百个魔修与数量众多的傀儡。这些魔修皆笼罩于黑色斗篷下,走路悄无声息,几不与人交谈,如同飘荡的幽灵。而失了神智的傀儡则机械般重复手中动作,神色木然。 整座魔宫的气氛压抑而森冷,四处蔓延着一种诡异的味道,似有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盘踞其中,莫名的恐怖笼罩着此地。 离渊面无表情地走过,浑身魔气缠绕,修长苍白的手中握着一把黑鞘长剑,血色的纹路镌刻在剑鞘上,却仿佛有灵性般沿着他的手没入皮肤中,诡谲至极。 那些幽灵影子般的魔修见了他,便纷纷停下弯腰行礼,他却只视若无物,快步而行,不多时便来到魔宫主殿, 魔尊便在其中,但还有其他人的气息reads();。 离渊脚步停下,思索是否要先行离去,但很快,神魂中便传来魔尊的命令:“进来。” 他便打消了离去的念头,自纳戒中取出装着血魂珠的黑木匣,迈步走进殿内。 魔宫主殿幽暗空旷,穹顶极高,几盏幽冥鬼火灯点燃于通道两侧。 魔尊端坐于高位俯视下方,手指懒懒敲击着扶手,表情莫测。各派魔修则立于下首,冷汗涔涔地揣测魔尊心意,见其久久不语,心更是提到了极处。 便在此时,只听殿门吱呀一声响。 黑衣魔修走进来,乌发雪肤,神色漠然。 身后殿门再度缓缓合上。 幽暗空间中,唯有那双沉沉血眸如同盛开在深渊地狱的红莲,妖异得令人心惊。 众人只觉神魂不稳,甚至合体期的大能,都被这双眼眸摄神片刻。他们回过神后皆暗暗心惊,慨叹其无愧是魔尊亲传,不过元婴后期便能影响到他们这些修为更高之人。 离渊却无视这诸多目光,只静默看向高座上的魔尊,像是等待,又像是问询。 魔尊似是愉悦地轻笑一声,低沉嗓音在大殿中响起:“走上前来,吾徒。数日未见,本尊交予你之事办的如何了?” 话音落下,众人便默契分开让出中间道路。 离渊走到人群前方,缓缓跪了下来,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他双手捧着那黑木匣举过头顶,姿态相当恭顺,声音却冰冷得仿佛毫无情感的傀儡:“弟子不辱使命,已取回血魂珠,请师尊查看。” 魔尊眯起眼睛,看也未看那黑木匣,只放肆地打量着跪在下首那人,从上身看到下身,仿佛能穿透那层薄薄的衣物,看到那具修长美丽的身体。 在他的目光下,离渊本能般颤抖了一下。 许久,魔尊方才收回目光,道:“把它拿上来。”转而扫向其他人,“今日议事已毕,请诸位谨记今日之承诺。若无它事,便散了罢。”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开口反驳,皆默契地退了。 待旁人散尽,魔尊便伸手撑着头,姿态更加慵懒。离渊则拿着匣子走近他身前,再次跪伏了下来。 这是他们平日一贯相处的方式――要么魔尊坐着,离渊跪着,要么便是魔尊抱着离渊行那欢爱之事。 对离渊而言,在魔尊身边,除了苦痛和刑罚,其他什么都没有。所有情绪皆被消磨得麻木,感受不到欢乐喜悦,亦无愤怒与悲伤。 他存在于这世上,没有意义地存在着。 只是存在,而非活着。 他直觉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那东西被封禁在这具令人厌烦的躯体内,却仍旧深深的、深深的融入神魂执念之中,令他不自觉伸手想要触及。 那是什么呢? 那是……是…… 是他绝不应忘记的东西啊…… 第九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魔尊指尖勾起离渊一缕乌发玩弄,模样颇有些乐此不疲,对那黑木匣却是兴致缺缺,连眼尾余光亦不曾分出半点。 离渊神思不属,跪伏在魔尊身侧任其动作,纤长睫羽投下阴影,挡住那双颜色不详的眼眸,稍显苍白的清俊眉眼却越发显得动人。 离渊回忆着他短短三年的记忆,一点一滴不漏丝毫,却完全无法回想起自己忘却的那极重要之物究竟为何,反而越往记忆深处探寻,便觉得越是迷茫,乃至头脑阵阵发晕,间或夹杂几缕尖锐的刺痛。 忽而听到魔尊漫不经心道:“在想什么,嗯?” 离渊迅速回过神来,他不动声色地控制住脸上神色,同时侧头在魔尊膝上蹭了蹭,将手上的黑木匣递过去,低低道:“在想主人……您的血魂珠。” 魔尊把玩头发的动作顿了顿,瞥了眼离渊手中的黑木匣,轻笑道:“你如今倒是愈发懂得讨好我了,怎么,当我不知你又起了别的心思么?” 离渊抿唇不语。 魔尊又道:“罢了,看在你最近还算乖顺的份上,此次先不罚你。”他心情似乎相当愉悦,道:“知我为何命你取回血魂珠么?” “离渊不知。” 魔尊摸了摸他的头,道:“自是为了你。” 离渊身体一僵。 魔尊感受到手掌下的身体的僵硬,脸上笑容微微收敛起来。他俯下身,将那具修长瘦削的身体拉入怀中,一手环住离渊的腰,一手抚摸上那张因他的接触而泛起红晕的苍白脸颊,叹息道:“何必俱我至此,我的离渊。” 离渊微微发抖。 “只要你乖乖的,我便不会像初时那般待你,”魔尊的拇指压上他几无血色的薄唇,直将其揉躏得绯红,方才满意的移开,“若早早便像现在这般惹人怜爱,我又怎舍得伤你半分。” 离渊沉默许久,才道:“主人喜欢……便好。” 魔尊听着他用清冷仿若碎玉般的声音,说出这么一句几近顺从的话语,情不自禁便将他的身子揽得更紧了些,埋首在他的肩窝上舔舐着那微冷的肌肤。 离渊只感觉到魔尊温热呼吸倾吐在脖颈上,带着□□的沙哑声音自耳边响起:“离渊,你之一切皆属于我。你将为我而生,为我而死,永生永世,无法远离……” 那话语深沉而温柔,又带着近乎偏执的疯狂reads();。离渊眼眸微微睁大,似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而在离渊看不到的地方,魔尊的眼神幽黯。 自那人死后,离渊是唯一一个,令他心绪产生波动的人。他厌恶离渊受天道庇护的身份,却又情不自禁地想占有他,拥抱他。 一念生而诸劫起。 即便他此世再无可能爱上他人,却也是不想把这人放离自己手心的。 他不想再尝试失却的滋味。 所以,唯有将其羽翼折断,记忆抹去,囚于身旁,方才安心。纵使再无情爱,唯余怨恨,只要逃不开挣不掉,那又有何妨? 他要的,从来不是得到,而是不再失去。 魔尊的手顺着衣襟而入,触碰到那白玉般冰凉无暇的肌肤,而后慢慢向下滑去。极好的触感令他喟叹一声,呼吸之间便带上些许火热意味。 离渊衣物随着他的动作滑落,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乌发如瀑般铺散,眼尾绯红渐次晕染,衬得那双血眸更加惊心动魄的妖冶。他环着魔尊脖颈,发出压抑的喘息,身体变得愈发火热的同时,心底却更加冰寒。 这些年来,魔尊已不知多少次抱着他亵玩揉躏,发泄浴望,然而他对于碃事的恐惧和厌恶,却未曾因为习惯而褪去,反而更加深刻地扎根于心,成为萦绕一生的梦魇。 他徒然睁着眼睛,其中尽是茫然的情浴之色,身体随着魔尊的动作起伏,血色浸染的眼底,却是一片荒凉麻木。 一番*过后。 离渊无力靠在魔尊怀中,虚软的身体上遍布红痕。他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上仍带着几滴欲坠未坠的泪珠,神色相当疲惫。 “这么快便累了?”魔尊低头咬住他的耳垂,轻笑道,“方才说要将予你之物,还记得么?” 离渊茫然地睁开眼看着他。只见魔尊指尖微勾,方才随意置放的黑木匣便应声而开,一颗散发着浓郁血腥的珠子飞入魔尊手中。 是血魂珠。 阴魔老祖耗费九百余年,以百万性命为代价炼成的绝世凶戾之物,阴邪至极。 “此珠血气浓郁,正适合你之体质。”魔尊温柔看着他道,“施以血炼之法,吸收其上杀气,可令你之剑体更加纯粹,杀伐凌厉无坚不摧。” 他温柔的声音渐渐变得残酷:“身为我之兵器,你总应早日炼神化魔,为我所用才是。为此,我命你修习血煞炼魂*,可惜你却从来只是敷衍。” “因而,今日,我需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 血煞炼魂*。 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离渊眼中恢复一线清明,随后便是深深抗拒涌上心头。 所谓血煞炼魂,便是引四方血气煞气,以淬炼神魂的魔修之法。 经此法浸染的神魂,将会逐渐堕落成扭曲的魔灵,这也就是魔尊所谓的炼神化魔。到那时候,他的神魂虽还保有自主意识,却也和一个寻常的魔器器灵无甚区别。 他将沉溺于无尽的杀戮血腥之中,永生永世为魔尊所控,再不可超脱。 当初魔尊将此法传授给他时,他表面上答应,内心却是抗拒的。 ……他不愿如此reads();。 这不愿来得是那样迅猛剧烈,仿佛那些被魔尊强行压制的情绪,都逆流奔涌而至,重新填满这个被驯服得如同傀儡的身体。 于是,他敷衍了魔尊命令,只修了血煞炼魂入门,营造出修魔假象,之后便尽力压制着自己的修为。然而魔域九重血煞之气太过浓郁,而他体内还有魔尊所灌输的至纯魔气,便是压制着不去修炼,那血煞魔气也能够透过身体融入神魂,令他不久便突破至元婴中期,距离化魔更近一步。 也就是那时,他产生了逃离魔域的念头。 那一回,魔尊命他出外办事,他借则机逃出魔域,遁入天灵界三大禁地中的梦魇之地。只因他清楚知道,无论自己逃往何方,只消魔尊一声命令,便只能乖乖返回,而唯有凶险至极的梦魇之地,魔尊即便命令,他也出不来了。 对他而言,唯有这样九死无生的险境,方可觅得一线生机。 然而他错了。 不过十日,魔尊便找到了他。 魔尊的表情阴沉到可怖,将他囚回身边之后,更将他折磨得几近崩溃。而之后,更是强行让他屠尽魔域外围一个小型门派上下近千人…… 他的脸上和身上沾满了鲜血,血煞炼魂*自行运转,吸收那些徘徊不去的怨念杀气,意识被杀戮的本能拖入深渊,温热的血液自剑上滑过,身体因兴奋而战栗。 魔尊就悬浮在半空漠然看着,看着他浑身染血宛如厉鬼,看着他沉沦杀戮无法自制,也看着他恢复神智后跪在血染的土地上,悲痛后悔。 自那夜过后,他的修为突破至元婴后期。 而他,自此断了逃跑的念头。 只是血煞炼魂*,仍旧被他本能般抗拒压制,却完全无法遏制飞速增长的修为。他本以为魔尊未曾觉察,没想到…… 离渊脸色变得愈发苍白,衬得脸颊上病态的晕红更加惹人怜惜,他实在不想去思考,魔尊所说的教训,到底是什么。 离渊虽有人形,身体看似与常人无异,可他的本体到底到底是一件魔器。这魔器由无数绝世灵珍并一个活人炼制而成,内中贮藏着无尽魔气,经魔尊以上古禁术炼制而成,自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是以世上能伤着离渊的人少之又少。 奈何魔尊便是这些人之一。 作为魔器之主,但凡魔尊愿意,自可令他遍体鳞伤,痛苦难言。 离渊已然闭上了双眼,等待痛苦的来临。 “别害怕,”魔尊拿着血魂珠贴近他的胸口,轻声道,“不会太为难你的——乖乖把它炼化,就不会再疼了。” 说罢手中用力,将血魂珠一寸一寸地,强行推入离渊的血肉之中。 离渊无力仰头,睁大的眼睛中瞳孔几近涣散,冰凉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至锁骨。他的身体抖如筛糠,浑身冷汗涔涔,却只能生生受着,发出呜咽般的细碎声音。 血液自伤口汹涌流出,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而后化为深邃的魔气飘散。 魔尊轻柔吻去那纤长睫羽上挂着的泪珠,看着那因痛苦而愈发动人的清冷面容。 是的,就像这样,彻底沉沦吧…… 我的离渊。 第十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离渊是被魔尊抱回偏殿的。 他整个人痛得痉挛,虚软的身体被魔尊毫不费力地抱着,浓稠的鲜血洒了一地。 到了偏殿,魔尊便将他放在聚魔阵之中,动作相当轻柔。 这聚魔阵乃离渊平日修炼之所,由魔尊亲手布下,效用与聚灵阵相差不远,唯一的区别便是,聚灵阵聚的是灵气,聚魔阵聚的则是魔气罢了。 离渊被冷汗浸湿的发一缕缕粘在身上,他勉力睁眼,只见得魔尊伸手将阵法启动,四方魔气如同潮水般涌入阵中,之后被魔尊操控着涌入他的身体之中,渐渐将那处惨不忍睹的伤口填补起来,直至了无痕迹。 做完一切,魔尊忍不住安抚性地用指腹擦干离渊眼中泪水,温声哄道:“别哭了,很快就不疼了。” 离渊并不想理会这苍白可笑的安慰。 他如何听不出来,魔尊说得轻巧,言下之意,还是要他炼化血魂珠。 现下虽说魔尊大发慈悲让伤口痊愈,甚至看不出丁点痕迹,但血魂珠中的阴戾煞气以及数百万人枉死而产生的怨气,仍旧时刻与体内魔气剧烈冲撞着,让他苦不堪言,几乎要在这疼痛中溺死过去。只有在他将血魂珠完全炼化之后,才能真正将这疼痛消弭。 魔尊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只轻柔地将离渊散乱的衣物整理妥帖,丢下一句“好好休养”便施施然走了。 离渊在聚魔阵中躺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支起身体,忍着剧痛,艰难地炼化起血魂珠来。 一晃便是半月过去reads();。 离渊体内血魂珠已被炼化一半,疼痛已然减轻不少,起码可以正常起身活动一番,只剧烈动用魔功时心口仍会有剧痛滋生,其他已无大碍。 离渊静默盘坐在聚魔阵内,周身魔气流转,双手上平放着一柄长剑,神情漠然。无尽血煞之气被炼化入四肢百骸,连同手上长剑一起――此剑乃他部分剑体所化,与他本为一体。 血煞炼魂*亦是自主运行,推动着体内魔气与神魂纠葛更深,显露在外的修为也在飞速增涨。待离渊停止运功,那层薄薄的境界壁垒已触手可及,元婴大圆满已然不远。 普通修士元婴之后,是化神期,而对他而言,便是炼神化魔,永堕深渊。 真的,别无他法了么? 离渊心神不宁,隐隐被煞气沾染了神志。他闷哼一声,反手握住剑柄,那森然冰寒的杀戮之意直直传入心底,妖冶血眸染上暗色,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想要……杀戮…… 想要……血。 他眼中闪过痛苦之色,勉强用剑将手腕划开,鲜红的血从伤口处涌出,他低头舔舐着手腕上的血,将那汹涌的杀戮*慢慢按捺下去。 不能……再吸收下去了。 否则,他就会彻底沦为只知杀戮的魔物。 离渊踉跄起身,卡在胸口血肉之中的珠子随着他的移动而隐隐作痛,他伸手掐诀,手中魔剑化光融入身体之中,玄色衣物禁欲而冷肃,血色暗纹却妖异诡谲。 “速来见我。” 离渊神魂中萦绕着魔尊话语,脸色更加苍白几分。 魔尊已半月未曾碰他,此时突然召见,莫非是再次起了兴致,又要干那档子事?还是想出了更多折磨他的手段? 多想无益。 离渊稳住身形,快步向魔宫主殿而去。 不多时,他便行至主殿外。 出乎他意料的,殿内除却魔尊,还有一人。 那人一身血衣,身形纤细瘦削,五官精致绝伦,是个不可多得的绝世美人,然而那白皙肌肤上却覆盖满黑色符文,生生破坏了那倾城美貌,变作可怖之态。一双形状优美的眼眸则全然被眼白充斥,没有丝毫瞳仁,望过来时,直让人毛骨悚然。 这红衣人虽立于下首,气势却与魔尊相差仿佛,并未如离渊此前所见那些人般唯唯诺诺,此时正面带冷笑看着魔尊,表情相当讥诮。 魔尊神色慵懒,并未因其冒犯的姿态而不悦,见离渊来了,便勾了勾手示意他过去。 离渊收敛思绪低头走去,经过那魔修时,却觉察其诡异森冷的目光正紧紧落在他身上,一个辨不清男女的阴冷声音响起:“顾师兄,这是你新收的宠物么?” 魔尊瞥他一眼,淡淡道:“黎忱,以你的修为,莫非看不出,此乃我之魔剑?” 黎忱勾起一个鬼魅笑容,充斥眼白的双眼直直与魔尊对视,冷笑道:“呵,我却是不知,顾师兄何时有了炼剑的爱好,更何况……” 他突然将离渊拉进怀中,白皙纤长、布满黑色纹路的手温柔地拂过渊寂的脸颊,“更何况,虽然五官不尽相同,但这张脸的□□,可真是……” “黎忱reads();!”魔尊打断了他的话语,低沉的话语隐含杀气:“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么?” “师兄可舍不得,”黎忱笑得诡谲,“这世上,还挂念着那人的,可就只剩你我二人了。杀了我,还有谁能帮你呢?” 魔尊面无表情地看他,杀气却慢慢收了回去,冷声道:“放开他。” 黎忱道:“一把魔剑,予我玩玩又何妨。” 离渊被离忱按在怀中,被对方以强大修为牢牢压制无法动弹。黎忱的身形纤细,怀抱倒是温暖柔和,还带着一种甜腻香气。 离渊被这惑人香气熏得意识不清,昏迷之前,萦绕在心底唯有一个念头――这普天之下,居然还有第二个,大乘期的魔修…… 待他再醒过来,黎忱已走了。 近在咫尺的是魔尊俊美妖异的脸,正温柔地吮吸着他的唇,舔舐得不亦乐乎。 魔尊见他醒来,没有停下动作,反而加重力度,将舌头伸进他微张的口中搅弄侵占,像一头标记领地的凶兽。离渊尚未完全清醒,又被他吻的头脑昏沉,苍白脸颊涌现出病态晕红,却只任着魔尊予取予求。 就在离渊以为接下来又是一场难捱□□时,魔尊却突然把他放开,皱眉看着他,眼中划过沉沉暗色。 其中情绪复杂,却唯独没有□□。 离渊垂眸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吾主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魔尊沉沉看了他好一会儿,方才缓缓道:“百年之期已至,九幽秘境不日将启,我需要你取回一样东西。”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惜一切代价。” 离渊心头一震。 魔尊的语气太过郑重,所谓不惜一切代价,其中是否也包括,他的性命? 若是那般,倒也算是解脱。 不欲它想,他顺从答道:“谨遵吾主之命。”旋即又问:“不知吾主欲我所取之物,具体为何?” “那物已数万年未曾现世,无人知晓其品貌形态,名字亦已失传。”魔尊淡淡道,“但如此亦无妨,你只需深入秘境中心,觅得九幽黄泉,溯源而上直至尽头,到时便自然知晓,我要你找的是为何物。” 离渊点头不再问询,只道:“是。” 魔尊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道:“九幽秘境位于仙峦域内,道修众多,以你现在的身份,倒是颇为不便……”他取出一个玄色令牌递去,“九域之内,见此令如吾亲临。现下此物予你,魔域此次派去所有人等,皆随你调遣。” 离渊接过令牌道:“离渊必尽所能,不负吾主之托。” 魔尊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眯眼看他,总觉得仿佛少了些什么…… 是了。 他轻笑一声,自纳戒中取出一物,放于离渊脸上。 那清冷出尘的五官被冰冷面具覆盖,只露出了线条优美的下颚和如血染就的双眸。乌发如墨,黑衣加身,魔气氤氲,再无一丝道修痕迹显露。 魔尊这才满意地收回手,将离渊拉回怀中,轻声道:“小心点儿,受伤的话,我可是会心疼的。” 第十一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魔域第八重,血漠。 极乐仙宗、骨炼宗、鬼刹宗数百元婴弟子皆聚在一处。这是数百年来,魔道三大超级宗门首次聚首。 九幽秘境开启,乃天灵界一大盛事,其中秘宝机缘无数,引众多修道之士垂涎,而作为魔域顶尖势力三大宗门,自然不可错过如此盛会。 虽如此,但三宗本可不必同行,只因数日前魔尊一道命令,便将他们集合在一处,只为成就一人。 妙舟仙子思及此,便微微叹了口气。 她脑中忆起多年前上玄仙宗那个白衣翩然、风华绝代的道修,又想起三年前其在魔尊前下跪臣服的身影,心中不知为何,便有了些许怅惘之意。 旁边相貌清甜可人的元婴女修见了,不由关切问道:“不知师尊因何事烦忧,凌玥可否为师尊分担些许?” 妙舟仙子蹙眉道:“不过慨叹一故人罢……唉,此事关系甚多,吾徒不必在意。” 凌玥大眼眨了眨,知师尊不愿多谈,便也贴心地不再问询。 便在这时,从旁走来一英俊男修。 这男子气宇轩昂,仪表堂堂,风姿仪态远超寻常魔修。他先是对妙舟仙子躬身行了一礼,恭敬道:“晚辈秦乾见过仙子,许久未见,仙子风姿更甚当年。”随即又看向凌玥,笑道:“凌玥师妹修为亦是愈发精进了。” 妙舟仙子抿唇微笑,那无端愁便绪被其暗暗压至心底不露丝毫。 眼前秦乾,乃骨炼宗首席核心大弟子,三百余岁便已臻至元婴中期,在当今天下,亦算是少有的惊才艳艳之士,既有心于自家徒儿,也无妨顺水推舟一把。 想罢,她便道:“秦乾小友客气了。”转而侧头道:“凌玥徒儿,你且与你秦大哥叙旧去吧,为师有事暂离片刻。” 凌玥睁着大眼,乖巧道:“好,师尊。” 妙舟仙子莲步轻移,光华流转间,便来到三宗之前。 骨炼宗长老、鬼刹宗长老见她来了,皆满脸笑容迎上去,言语之间却不乏试探:“现下仙子亦到了,如此想来,魔域便只差一人未至。” 妙舟仙子叹道:“亦是最重要的一人。我等此行,还需听其调遣,全力相助才是。” 两长老看她语气诚恳,不似假意,便暗暗把心中不忿心思压了下去。本来,若非魔尊命令,要他们三大渡劫长老听从一个元婴小辈调遣,他们是怎么也不愿的。本欲假意敷衍一番,然此时既然妙舟仙子如此表态,他们亦不好作出违逆之举了。 妙舟仙子亦是笑容微敛,自然猜到这两位长老打的是何心思。魔域实力为尊,堂堂渡劫期魔修听从小辈命令,其实是颇为侮辱人的一件事。 只不过,姬……离渊此人,可并非是能以修为衡量的人物,何况其背后还有魔尊倚仗。不若老老实实送其一程,倒也免得平白无故惹得一身腥。 静候的时间总是无趣,妙舟仙子正闭目修炼,不料神识却捕捉到鬼刹宗众弟子中传来一声冷笑:“……哈哈,你们个个以为离渊是何等天才资质,未曾想为何魔域弟子众多,偏偏是他得魔尊青眼?呵,我曾远远见其一眼,真真是个绝世尤物,想必不仅是魔尊首徒,还得兼当娈宠,以色侍人,方才换的如今修为名头!” 妙舟仙子睁眼,便见那鬼刹宗长老脸色微变,骂道:“放肆!” 却未曾真的去阻止reads();。 那鬼刹宗弟子的话语仍在继续:“此次三宗聚首,我等齐聚于此候他一人,其却自诩身价迟迟不到,实在目下无尘狂妄至极!何德何能令我等屈于其下,唤他一声师兄?” 他的话语引来一阵稀稀疏疏的附和之声。 妙舟仙子皱眉正想出声,却见天边血芒划过,一道玄衣身影落于地面,漆黑魔气缠绕周身,其纯度令渡劫修士也觉心惊。血色瞳眸透过冰冷的金属面具漠然看过来,玄色衣袂被风扬起,手中握着一把闪烁凛冽寒芒的魔剑。 在场忽然鸦雀无声,众修士心底不约而同浮现一个名字。 离渊。 那黑衣魔修径自从凛冽风中行来,身后是一轮凄冷的弯月。而他的目光实在太过漠然,其中一片荒凉死寂,让所有与他对视之人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尤其是,心中有鬼之人。 鬼刹宗弟子中,段亦麟脸色微僵,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退完却后悔不迭,暗忖自己失了分寸。这魔修分明才刚刚到达,想必未曾听清方才那番侮辱言论,何必自乱阵脚,助长他人威风? 他这般想着,却是低着头再不敢动弹,极力减弱自身存在感。 本以段亦麟的身份,实不应对这等人物加以讨论。 只是临行前,他无意得听长老言语,知其对离渊观感不佳,便想迎合其心意,刻意在众人面前大肆说了离渊一通,不过是想得长老青眼,混些好处罢了。是以方才那番话语,其中未免有几分嫉妒钦羡之意,各种揣测更是相当无理。 无论如何,离渊能成为魔尊座下弟子,当有其自身本事,他也就只能妄自议论一番罢了,事实如何,许多人都心知肚明。更何况,离渊在这魔域中的名头,可不仅仅因为其乃魔尊弟子,更多的,是那狠辣无情的手段和深不可测的修为。 段亦麟心中隐隐后悔,却已是晚了。 他那番话早已被离渊听了个全。 兼当娈宠,以色侍人。 离渊素来不在意外人对他评价如何,偏偏段亦麟踩在了他最不可言说的痛处之上,心中不由愠怒。他的神魂被血煞之气侵蚀,整个人心性较之以往更为狠戾不说,魔剑的凶性更是在迫切地渴望着杀戮和鲜血。 魔域实力为尊,这人既然敢说出来,便要有承担他怒火的准备。 离渊神色冷淡,魔气流转速度陡然加快,除却三位渡劫期长老,在场所有元婴修士还未看清,便已悍然出手,一道血色剑光如同惊雷般向段亦麟袭去! 段亦麟脸色陡变,急忙放出法宝抵御,心底暗骂离渊气量太小,竟如此经不得撩拨,亏得这魔域弟子之首的美名! 只是他段亦麟亦不是好惹的,作为鬼刹宗真传弟子前三位的人物,他有足够的资本傲然于魔域修士中,离渊虽被传得神乎其神,但现在修为也不过是元婴期而已,与他同等修为,区区一击就想把他击溃,没门! 他自信满满地想着,可下一秒,所有信心便轰然倒塌。 震惊、绝望、悔恨之色不断在他那张尚且英俊的脸上交织,那用来抵御的法宝在这道不甚惊人的血色剑光下被绞得粉碎,同时他的身体也被这剑光活活洞穿! 段亦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受损的元婴从残躯中脱出,惊惶地向外逃逸而去,模样狼狈极了。 在场元婴修士都离渊一剑吓得呆愣当场,还未曾反应过来,只觉背脊一股凉气升起,满心的敬畏和毛骨悚然,惊得是动弹不得reads();。 离渊却只抬起长剑,剑尖直指他逃逸的方向。 眼看着段亦麟元婴即将殒命于离渊剑下,鬼刹宗又要少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苗子,那鬼刹宗长老才回神大声喝到:“住手!” 离渊看也没看他,血色剑光再度升起,刺向那个逃逸的魔修元婴。 那速度实在太快,就在鬼刹宗长老刚刚运功想要阻拦时,事情便已成了定局。 元婴破碎,神魂不再,段亦麟算是死得透透的了。 鬼刹宗长老当即黑了脸,不由质问道:“离渊,你这是什么意思?” 离渊面无表情,没有理会他的质问和现场他人敬畏的注视,只不紧不慢地伸手拭去剑上那并不存在的血迹,像是拭去了一层污秽。 随后,他径直走到三宗长老前,修长的手中亮出一玄色令牌,清冽嗓音冷冷响起:“魔尊禁令在此,此次九幽秘境之行,诸位皆随我调遣。” 妙舟仙子怔愣一瞬,很快回神应道:“见令如同魔尊亲临,自当如此。” 那骨炼宗长老连忙也道:“应当的,应当的。”丝毫看不出此前的勉强之意。 唯有那鬼刹宗长老,说出的质问得不到回音,僵在那里进退不得,脸色黑如锅底,脸上硬生生憋出了点渗人杀意。 离渊淡淡道:“既已人齐,你们便各自带领宗门子弟,出发前往秘境吧。” 妙舟仙子微笑道:“好。”说着扔出一件船型法宝。 此宝仙气渺渺,宝光笼罩,却是一件不可多得的飞行法器,只不过那缥缈仙气中夹杂着一丝粉红云雾,似有暧昧之音飘荡船身,显露出炼制者的魔修身份。 她挥袖一摆,渡劫期手段使出,那数百名极乐仙宗弟子便被转移到法宝之内。 一切完毕后,妙舟仙子看了眼那心中暗藏杀意的鬼刹宗长老,忽道:“离渊小友,我这‘合欢无极舟’乃上等法宝,且比寻常御剑要快上数倍,小友若是愿意,不妨到我这儿来,好生歇息一番,省却这数日劳顿之苦。” 她此刻之举,却摆明是要护着离渊,引得那鬼刹宗长老冷哼一声。 离渊对那长老其实并不如何畏惧,只不过能够减少麻烦,他自然乐意,是以便颔首答应下来:“有劳仙子。”说罢径自踏上那船型法宝,再不言语。 妙舟仙子亦是轻点莲步,消失在法器之中。 鬼刹宗长老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浓重的杀意和怒火几乎遮掩不住。他冷哼一声,恨声蹦出一句:“此子狂傲无礼,若非魔尊护着,我顷刻便可取其性命。” 骨炼宗长老则摇了摇头,嘲讽道:“我倒是奉劝你少说几句,有魔尊依仗,他不指手画脚指使我等做事已是不错,你还想打他主意?小心白白送命。” “你!”鬼刹宗气急,眼神阴鹜,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爆发,只阴森森道:“不需要你好心提醒,魔尊威能确实非我等所能及。只是世事流转,魔尊对他的看重又能维持到几时?到那时候,呵呵……” 骨炼宗长老懒得理他,直接转身取出宗门飞行法宝安排弟子而去,留鬼刹宗长老在那兀自笑得渗人,最后才带着鬼刹宗弟子匆匆赶上众人步伐。 第十二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离渊上了这船型法宝,便自寻了一处偏僻无人房间,闭目修炼起来。 妙舟仙子不欲扰他,便一并吩咐宗门弟子少在离渊门前走动,却抵不住这些弟子对他的好奇之心reads();。 这并不难以理解,毕竟极乐仙宗以双修之法闻名,对众多仙宗弟子而言,找到一个修为精湛、资质上乘的双修道侣,的确是踏上道途之后的头等大事。 而离渊作为魔域年轻一辈最神秘却也最负盛名之人,那日一剑斩敌的风姿仍然深深刻在众人脑中,虽说那冰冷面具之下的容貌如何尚无人可知,但仅凭那身实力和傲然风姿,已是引得不少仙宗弟子心生垂涎,甚至不顾妙舟仙子命令前去试探。 当然,一个个都无功而返便是了。 这日,离渊正在打坐。 他控制着体内魔气流转,极力平复体内尚未炼化完全的血煞之力,构建起血魂珠与身体之间一个微妙的平衡,使得在运转功力时不至于反噬自身。 那日他动用魔功将那鬼刹宗弟子斩于剑下时,其实已触动了这凶戾之物,使得煞气魔气再度冲突,致使神魂沉沦于杀戮之境,杀念失控,以至于本来他动手之时并未曾想将那冒犯之人赶尽杀绝,最终却失手将元婴一起绞碎,杀念久不得平息。 这血魂珠终究是个隐患。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将其完全炼化,只是他如今境界已然太高,若将其中煞气炼化完毕,必将突破大圆满之境,甚至提前进入化神期,强行炼神化魔。 他不愿如此,自然是忍着剧痛,拖得一时是一时。但九幽秘境将启,之后争斗势必剧烈,他若是被血魂珠拖累,恐怕完成不了魔尊命令是其次,被魔尊一怒之下多‘赐予’几个类似之物才真真是苦不堪言。 他一边寻思,一边自嘲地笑了笑。 说到底,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何必呢?他问自己。炼神化魔又不是彻底失去自主意识,不过是沉沦杀戮,永为魔尊所控罢了,和他现在处境又有何不同?而反抗魔尊的下场,却比这要痛苦得多。 炼神化魔,为人操控,再不可超脱。 这是所有魔器的宿命,也应是……他的宿命。 不,不对。 ……不应如此。 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 他的宿命,绝非是囿于魔器之身,沉沦此身此心,而应是…… 应是什么? 离渊极力往深处想去,突然头疼欲裂,仿佛有无数蚂蚁在脑海中爬行,疼得抱着脑袋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痉挛不止。过了许久,方才慢慢缓过来,整个人却已经被汗水湿透,几近虚脱。 他茫然地看着上方,脑海中却还是一片令人绝望的空白。 他撑着身体缓缓坐起来,乌发散落在苍白的脸颊边,衣衫在方才的挣扎中散乱开来,薄唇紧抿的弧度冷漠而阴郁。他伸手整理好身上衣物,有些身形不稳地站起身,低头静默许久,推门走了出去。 他想出去透透气。 然而刚一出门,铺面而来的甜腻香气就让他想把门再度关上。 众所周知,极乐仙宗名字虽有一个仙字,修的却是魔道双修采补之法。恰巧这合欢无极舟暗含双修之道,极利于仙宗弟子修行,是以许多仙宗弟子就趁此机会在这舟中翻云覆雨不断,更让这舟中幽幽□□气息更加浓厚了些许。 离渊并不喜这般气味,因为这会让他联想到一些并不愉快的画面,仿佛噩梦般将他缠绕reads();。他的心情本就不佳,现在更加烦躁起来,开始想自己出来透气是否是个错误。 所幸当他快步走过那一排排暧昧房间,来到法宝外部后,那股缠绕不去的甜腻香气便消散一空。 这合欢无极舟行于浮云之上,站于外部时,凛冽的风透过防护阵法变得轻柔,吹拂于身顿觉神清气爽,连日以来的阴郁也消散了些许。 正当他闭目清空思绪和缓精神时,旁忽然传来一阵幽幽香气。 这香气却与那些充斥情谷欠的靡靡香氛并不相同。它并不浓郁,只似有若无,像是山间幽谷中一朵洁白摇曳的花,清冽却勾人。 离渊神情仍旧沉默如同雕塑,他知道有人来了,不过懒得理会罢了。 “……” 凌玥站在旁边,无奈地撇了撇嘴,好奇地看着着眼前这个奇怪之人。 是的,奇怪。 那日离渊一剑把段亦麟斩得神魂俱灭时,她也是在场的。对于段亦麟之死,凌玥心底相当愉悦,恨不得拍手称快。 她自然不是什么纯善少女,虽看似娇憨可爱,但毕竟也是个魔修,奉行的亦是魔修那套处事法则。段亦麟虽是魔域有名的真传弟子,却偏偏喜欢使些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实在叫人恶心,死了倒是痛快,因而凌玥离渊也便多了几丝好感,不自觉多关注一点,便愈发觉得这人奇怪。 身为魔修,对于*向来放荡,何况是离渊这种修为高深的魔修,大多都应该喜怒不定,性喜杀人,各种妻妾娈宠如云才是。可这离渊,除却最初眼也不眨斩杀那姓段的之外,这些天来全无动作,即便那些胆大貌美前仆后继的极乐仙宗男修女修偷偷摸摸前去欲和离渊行那苟且之事,也只是被丢出房间了事。也有许多人说离渊手段残暴,可这些擅闯之人却连修为都未曾损失分毫。 如此表现,着实是清心寡欲极了,天天呆在房间中不做它事便只修炼,着实不像个魔修。或者说,莫非这世间天才,都是修炼狂魔? 凌玥情不自禁想起多年以前,师尊曾带着她见过的一个道修天才,也是天天只专注于修仙求道,对这世间俗物仿佛没有丝毫挂念,清心寡欲得近乎无欲无求,短短十数年进境便足以抵得上他人数百年勤修不辍,实在是可敬又可怕。 而这离渊,岂不也是如此? 不知怎的,凌玥看着那面具下方线条优美的下颚,就愈发觉得有点熟悉了,忍不住开口唤道:“离渊师兄。”见离渊侧头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她粉面微红,接着道:“凌玥仰慕师兄久矣,今日一见果如传言般风姿出众,忍不住便想上来结识一番,只愿师兄莫怪凌玥唐突才是。” 离渊见得她面相十分眼熟,乍一见竟与妙舟仙子有几分相似,便不好继续漠然以待,只道:“幸会。”声音却仍是冷淡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凌玥也不计较这些,灵动大眼转了转,便有些大胆地试探道:“不知为何,兴许是师兄戴着面具看不真切的缘故,总令凌玥觉得与一个故人颇为相似” 离渊心念一动,面上却只不动声色,淡淡道:“是么,师妹不妨说说。” 凌玥眼中闪过追忆的神色,“说起来,我只在数年前见过其一面,一见却惊为天人,真真是绝世之姿,叫人难以忘怀。如若他仍活着,想必是我等魔修的头号劲敌。”凌玥微微一笑,言语之间不乏试探意味,“不知师兄是否听说过他的名讳,便是那上玄仙宗真传弟子之首,所谓‘谪仙临尘,月映万川’的……” “——姬、临、川。” 第十三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姬临川。 这个名字落在离渊耳边,无疑于一道惊雷,震得他神魂不稳,眼前发黑,方才那堪堪压下去的头疼又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捂着额角痛哼一声,脸色顿时煞白无比。 凌玥本只是好奇试探一番,未料得他的反应居然这般大,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惴惴不安道:“师兄,你……你怎么了?” 离渊没吭声,实际上他已痛得发不出声音了。他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墙低低喘气,冷汗一滴一滴顺着额角滑落,半阖的双眼涣散又茫然。 凌玥怔怔站在一旁,见这在外被传得可怖至极的魔修此刻形容狼狈,汗水顺着苍白的下颚滴落至玄色衣襟中,淡无血色的薄唇紧抿,将那痛苦声音生生咽回腹中…… 不知怎的,她心中仿佛被一把毛茸茸的刷子轻轻扫过,竟是有些心疼焦虑起来,恨不能将这人揽入怀中轻轻安抚,为他分担这痛苦才好。 待她理智回笼,觉察到自个想法后又是一惊,直觉入了魔怔。 想她凌玥身为极乐仙宗真传,向来被许多魔修趋之若鹜,却从未动过一分一毫真心,然而之前见得离渊一剑斩敌而心生好感也便罢了,此刻竟是被其难得流露的脆弱姿态彻底俘虏了心思,全然不似她冷心冷清的本性。 突然,她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莫非……这人便是师尊曾说过的,她命中注定的劫数么? 凌玥不敢再深想下去,忐忑伸手欲扶一把离渊,却被他本能避开,只好无奈将神识探入纳戒中,手忙脚乱寻觅着有无可以帮得离渊的丹药。 却听得远处传来一道曼妙声音:“凌玥徒儿。” 凌玥抬头,便见得妙舟仙子一身素色衣物匆匆走来,眼神复杂地看着靠在墙边喘息的离渊,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先回去罢,这儿交与为师便是reads();。” 凌玥暗自咬了咬唇,头一回有了想要反驳自家师尊的念头,只是她修为低微,即便能留在此处,又能帮得上什么忙?于是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满含着担忧之情离去了。 妙舟仙子见她这模样,哪里还不清楚自己这徒儿已是春心萌动。数年前她算得这孩子命中合该有一情劫,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情劫的对象居然是离渊。 但离渊哪里是凌玥可碰得的人?堂堂天命之子,本就气运不凡,魔尊费了这般大的力气才将这人握在手心,又岂容得他人染指?想来凌玥最好的结局,也只能是求而不得若是一个不好,还可能惹上杀身之祸。 只是明知是劫数,凌玥却已陷了进去,能否化解亦只能看运气了。 妙舟仙子叹了一口气。 她发现,自从自己碰着离渊,便变得特别容易叹气。 不知是慨叹他的遭遇,还是在可惜他这个人。 眼见得离渊脸色愈发苍白,她脸色凝重,庞大神识扫过离渊,却只看出他的躯体被魔尊下了层层封禁,外人欲想探得其体内状况,至少也得与魔尊同等修为。可她不过渡劫中期,离大乘期还有一大段路要走,与魔尊修为更是天上地下,一时竟是无计可施。 妙舟仙子蹙眉迟疑片刻,只好伸手掐诀,死马当活马医,静心咒安神咒轮番落下,接着观察离渊神色,见其好转不少,方才松了一口气。 离渊头脑中疼痛消减,气息慢慢平稳下来,他有些疲惫地睁开眼睛,看向妙舟仙子,声音沙哑道:“多谢仙子相助。” 妙舟仙子收回法力,关切道:“无妨,也怪我教导无方,叫座下弟子言语冲撞了小友,我这当师尊的,便在此替她陪个不是了。” 离渊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恍惚,避重就轻道:“不关凌玥师妹的事,只是方才不小心触动体内旧伤,一时有些疼痛罢了。” 妙舟仙子深深看他一眼,没有揭穿他的隐瞒,只道:“无事便好。”说罢拿出一瓶丹药递去,“此乃‘九转化生丹’,于内伤有奇效,小友不妨拿去试试。” 离渊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接过丹药,道谢离去。 妙舟仙子看着他的背影,冶艳昳丽的面容中流露一丝奇特之色。 不知道她现在做的,是否正确。 罢了,就当结个善缘。眼见着一个天才毁去,总归是于心不忍的,况且,他还与自家徒儿有那般牵扯…… 数日后,魔域众人抵达彼方城。 彼方城位于仙栾域中心,乃最靠近九幽秘境的一座城池,为散修联盟所辖。散修联盟的人对魔域来人接待得颇为热情,很快便将一众魔修安排妥当,按修为高低准备好了洞府,并与五大仙宗道修洞府远远隔开。 单看此举,未免有些避免冲突的意思。 只可惜散修联盟盘算再好,也抵不住仙峦域气场天生与魔修不合,让许多魔修浑身上下不得劲儿,心情烦躁有之,频频生事有之。 这些人在魔域都是惹是生非惯了的主儿,一时不爽,便开始作天作地胡作非为。 离渊本不欲理会他们,但眼见秘境快要开启,魔修却在冲突中无端折损了几人,白白损失战力,只好强令三宗弟子收敛脾性,乖乖待在洞府中,少出去招惹事端reads();。 ——如有不服,尽管来战。 他敢放出这样的话来,自然有许多人前来挑战。这些人眼觑着段亦麟这个前车之鉴,来的时候都做好了礼节准备,美名其曰“请师兄指教”,然后开始所谓“切磋”,其实均是下了狠手的比斗。 离渊懒得废话太多,只干脆利落解决了数人,只堪堪留住他们一条性命。如此三天过去,魔修们便安分了不少,更有许多一见离渊,就开始腿软乖顺无比。 也便是此时,离渊魔域弟子之首的名头,才完全被这些魔修所认同。 离渊并不在乎这些,解决完此间事宜,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日他头痛欲裂,平复下来后竟模糊忆起几幅画面。那些画面模糊不清,只隐约看出群山苍茫,仙气缥缈,冰雪覆盖的景色,与魔域昏暗惶惑之景全然不同。 他猜测,这可能便是他那全无记忆的过往,属于……一个人的过往。 他并不是生来就是一把魔剑。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下欣喜之余,却更加不得解脱。倘若他本就是一把魔剑那也便罢了,但身为一个人,却被活生生炼制成一把魔剑,受人掌控被迫沉沦,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笑的么? 他从未如此渴望能够挣脱这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的枷锁,脱离这个腐朽而肮脏的躯壳,他迫切想知道自己以前是个怎样的人。 姬临川…… 这名字熟悉得仿佛刻入骨血之中,而拥有这个名字的人,会不会就是以前的他? 离渊细细思索着。 此人于六年前于魔域失踪,后被证实死亡,而他则在三年前醒来,这时间也未必也太过巧合。而如若他真的就是这人,那么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他变成如今的模样? 满心的疑惑无从解答,他深吸一口气,拿起黑袍披在身上,拉下兜帽遮住半张脸,无声无息走出洞府,来到彼方城一处茶馆中。 这茶馆名唤‘碧落阁’,相传乃一名合体期大能所开,以‘往生茶’闻名,相传能够凝神静心,助人体悟大道,引得诸多修士闻讯而来,是以日日人声鼎沸,也算是个探听消息的好地方。 离渊静默地坐在二楼,一边听着周围修士高谈阔论,一边拿起茶杯轻抿。 杯中茶水清澈见底,泛着一丝翡翠般的绿意,似有若无的茶香飘散开来。清冽而微苦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回味尤甘。 茶水慢慢见了底,他将茶杯搁在桌子上,拎起茶壶满上。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的动作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 他觉得,原来那个身为人的自己,兴许是喜欢品茗的,这喜欢延续到了现在,便化作了习惯。 ——是这具身体残余下来的习惯。 他这些年在魔域不吃不喝,仅靠着吸收污秽血腥的魔气过活,本不会有这样的习惯。 用魔尊的话来说,就是身为魔剑,连衣物都不需要,还要吃喝做甚? 他沉默地遵循着魔尊定下的规则,所有情绪埋葬在无尽黑暗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甚至觉得自己其实已经与魔宫那些傀儡无异。 他也是此时才知道,原来他……本也是有自己喜好的。 第十四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离渊勾唇笑了笑,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不知为何,明明喝的是茶非酒,却感觉自己有点醉了——醉在这个没有魔尊,却难得自由的陌生之地。 他甚至有点可惜,可惜此次秘境之后要立即返回魔域,恐怕是没有机会喝到这碧落阁的名茶‘浮生’了,五年一度的浮生茶会,往后恐怕也见不着了吧…… 他目光有些散乱地扫向楼下,耳畔传来各路修士的嘈杂声音。 楼下有一桌修士,高谈阔论得十分高兴,其中有人摇头晃脑道:“这九域十八州,天才修士不知凡几,我此次前来仙栾域,倒是涨了不少见识。” “便说那名声最盛的凌煜宸,曾经单枪匹马闯入魔域外围杀了个七进七出,我本以为传言过于夸大,直至前日亲眼目睹他将数十魔修斩于剑下,方知传言是真,这世上竟有如此人物,实在敬服!” 另一人突然叹道:“说起天才,我倒是想起六年前一个人物。” “你说的可是上玄仙宗的姬临川?”旁有人插话道,“此子确实天资非凡,可惜半途夭折,身死道消于魔修手下,若非如此,如今道修年轻一辈领头人是谁还未可知。” 又一人反驳道:“这虽说少了姬临川,不还有个叶子逸么,一百余年便结成元婴,这运道也不差他师兄太多了,最重要的是,叶子逸还活着,姬临川却已死了。” 众人一时默然,似是在感叹世事无常,昔日天才也不免化为一抔黄土。 离渊支着头,单手敲击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reads();。 这时,有人忽道:“我听闻道衍真君闭关十年,如今算算,也是时候要出关了,不知听闻自家徒儿被魔修偷袭致死,会是什么反应?” “这还不简单,”一人敲敲桌子,“大乘真君一怒,魔域外围恐怕得尸横遍野。魔尊若是不出手,恐怕那些个小型宗门,就岌岌可危了……” 离渊在听到“道衍真君”时,心念一动,敲击桌面的手一顿。 与此同时,同样是茶馆二层,叶子逸坐在隔间中,握紧了手中酒杯。 他俊秀脸庞上好似笼着浓浓阴云,心情十分不悦,万万没想到闲来无事出来一趟,还会碰上与姬临川有关的言论。而尤其令他不悦的,却是这群人竟提起了道衍真君,整个上玄仙宗最令他忌惮之人。 这道衍真君乃是大乘期修士,由他出手,很有可能查出杀死姬临川的事情经他之手,那时候事情便麻烦了。 正在他烦躁之际,楼下那谈论的声音却继续传来。 “话说回来,魔域这次应该也要来人罢?” “不错,听闻是由那手段狠辣、得了魔尊真传的离渊领头,据说这魔修实力非凡,不足百年便已结婴,不知与凌煜宸比起来,哪一个更为厉害些……” 叶子逸只觉脑仁更疼。 离渊此人,他前生从未听闻。而今生这人突兀出现,崛起的速度又这般诡异,不得不令叶子逸怀疑,这人也是重生之辈,如若不是,那么更大的可能,便是那个本应死在魔域的姬临川。 叶子逸很清楚,姬临川一向气运加身,他没有亲自动手杀了姬临川,一方面怕被人以因果之术追溯到他动手的痕迹,另一方面则是害怕杀了这人会染上巨额因果,这才费尽心思将重伤濒死的姬临川传送至魔域外围任其自生自灭。 本以为姬临川魂灯已灭总算是死了,现下想来,却也可能死里逃生,侥幸活了下来,改名换姓在魔域混的风生水起。 而无论哪个解释,都不是他想要的。 总应想个办法除掉才是。 叶子逸将茶杯捏碎,付了灵石,头也不回地走出茶馆。 而茶馆二楼,离渊看着叶子逸离去的身影,散乱的目光陡然清醒。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伸手按住桌面上颤动不止的长剑,兜帽下血眸闪过一道凶戾的红芒。 这个人……是谁? 好想……杀了他…… 心底杀念骤生,勾连起体内血魂珠的感应,煞气汹涌而出,体内岌岌可危的平衡几近崩塌。 离渊眼中闪过痛苦之色,当机立断划开手腕,任由猩红血液落在杯中,浓郁魔气飘散开来,被他随手一道结界阻挡。他几近狼狈地将这杯由魔气凝聚而成的鲜血灌了下去,极力克制着属于魔剑的凶戾本性。 待他好不容易压抑住心中那嗜血*,方才那悠闲的心境却也荡然无存了。 他看着自己滴落着鲜血的手腕,心想:他方才实在太过天真,以为暂时无人管束便算是自由。但其实,无论身体亦或神魂,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 即便离开了魔尊。 他也从来都不得自由。 第十五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离渊回到洞府,无心修炼,便查阅起魔修弟子搜集回来的秘境资料来。 这九幽秘境每隔百年会开启一次,每次开启三个月,元婴期及以下修士皆可入内reads();。秘境入口位于仙栾域中心的仙环湖中,被九大仙山所环绕。这仙环湖乃是由九座仙山各自的九道巨瀑汇聚而成,十分奇妙。 传说,越接近秘境开启,这湖泊的水便会愈发浑浊,直至接近传说中黄泉的颜色。 黄泉么…… 离渊想起魔尊语焉不详的吩咐,将手中玉简放下,揉了揉眉心。 他突然感到有些疲惫,茫然看着洞府石壁,维持着盘坐的姿势静默不语。 一晃又是数日过去。 这一天,接二连三的灵力波动从湖泊方向扫来,惊动彼方城诸多修士向湖泊赶去。不多时,聚集在湖泊边的人,便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三股势力——有宗门势力依仗的道修一处、魔修一处,以及明显势弱的散修一处。 叶子逸站于上玄仙宗诸弟子之前,俨然一副领头人的模样。 他现在的境界虽只是初入元婴,却因有前世记忆,抢夺到了诸多机缘,实力突飞猛进,比之一般的元婴后期修士亦是不差。他正在和门派中同行之人交谈,眼底隐有傲然自得之色,面上却一派谦逊温和。 旁有新加入仙宗不久的弟子钦羡地看着叶子逸,情不自禁对同伴道:“叶师兄品行高洁,修为深厚,实乃我辈楷模,我却不知要修炼多少时日,才能有师兄一半的风姿气度。” 其同伴安慰道:“修行之道重在炼心,只要诚心正意,总归可以达成所愿。” 那人思索片刻,释然道:“是我想岔了。”顿了顿又道:“是了道友,我一直疑惑,以叶师兄的人品修为,早有资格成为真传弟子之首,却不知为何这位置一空便是这许多年?据说是为了纪念一个逝去之人,我心下很不理解……” 其同伴闻言,却是神色微黯,摇了摇头道:“林渠道友,你若见过临川师兄一面,便知他在本门的位置,是无人可以替代的。” 林渠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站在他们旁边,一个身穿蓝白道袍,双手怀抱长剑,正闭目修炼的男子忽然睁眼,冷笑道:“呵,叶子逸这等道貌岸然之辈,何德何能与临川师兄相提并论?” 林渠看向这个口出狂言之徒,但见这人眉目冷峻,却是青霄峰主座下弟子封扬。 封扬平日行事低调终日苦修,光芒一直被其师兄掩盖,但此时一见,修为居然也是深不可测,分明已经达到了元婴后期。林渠不欲得罪此人,只好道:“在下初入宗门,对临川师兄了解不深,若有不敬之语,但请师兄莫怪。” 封扬道:“你现在既然知道了,便不要再问那些愚蠢问题。” 林渠脸色有些难看。 叶子逸离得不远,早已听到这边动静。他停下交谈,缓步走到封扬面前,诚挚道:“封师兄怕是对我有所误会,子逸钦慕临川师兄久矣,从未有过与其攀比之心,这真传之首的位置,也合该为师兄留着。” 封扬冷哼一声,懒得搭理。林渠却是被叶子逸这番谦逊说辞说动,顿时佩服起这位同门师兄来,对封扬的指责更觉无礼。 便在此时,在场忽然一阵喧哗。只见遥遥空中,数道剑光疾驰而来,引得云雾变幻气流骤起。待剑光落下,一众剑修显出身形,无论男女,皆身姿挺拔,剑意凛然。 正是破妄剑宗来人。 走在前方那人,身着玄色衣物,华丽繁复的暗金纹路镌刻在衣袍之上,华贵非常reads();。男子银冠束发,俊美深刻的五官在阳光下几近灼目,凌厉狭长的双眸中隐有暗金之色流淌,乃是对金属性灵力领悟至极深之处的表现,一身剑气浩荡,分明已接近元婴大圆满之境。 ——凌煜宸。 在场修士脑中不约而同闪过这个名字,皆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叹这人修为进境过于惊人,三年连破两个小境界,这等天赋简直可怕。 叶子逸却不惊反喜,脱口而出道:“凌师兄!” 凌煜宸向他微微点头,灵力传音道:“许久不见,叶师弟。” 叶子逸心下激动无比,差点没把持住飞奔过去。天知道他是何等想念凌煜宸,偏偏凌煜宸在得知姬临川身死的消息后,竟一头扎进魔域杀了个七进七出,一副连性命都全然不顾的模样,实在令他担忧又不甘。 虽说剑主杀伐,凌煜宸也因此得益进境颇快,但若其能助他一臂之力,将他前生得知、今世却力有不逮的诸多机缘一一夺取,那两人境界一起突飞猛进又有何难? 凌煜宸对他终究是不够在意。 叶子逸这般想着,便想上前与凌煜宸攀谈一二,却忽觉天色变幻乌云压顶。他抬头看去,发现哪里是乌云,分明是漆黑氤氲的魔气。 凄厉哭嚎随风而来,数百魔修气势汹汹落下。站在首位那人,玄衣墨发,魔气森然,冰冷面具后一双血色双眸冷冷望来。 不知为何,叶子逸只觉身后寒气骤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而生。他连忙往旁边望去,只见凌煜宸看着那魔修,竟是表情怔然定在了原地。 他猛然再度看向那玄衣魔修,片刻后,心中惊涛骇浪涌起。 他曾在低处仰望了姬临川数十年,重生而来也模仿了姬临川数十年,上至身形容貌,下至言语习惯,他自认为这世上无人能比他更了解姬临川。所以即便看不清容貌,他也绝不会感觉错,这个魔修,十有八氿就是姬临川! 他几乎想当场揭穿其身份,让姬临川彻底身败名裂,让那些将其捧上天的人再把他狠狠摔下地狱。只是他此刻却毫无证据仅凭直觉,贸然出头不但讨不了好,反而还会遭致诘难,便只得闷声憋气不语,心底纠结至极。 离渊并不知道有人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只面无表情掐诀,令手中长剑化光投入体内,径自走到一个地方站定,闭目修炼起来。 站在他身后的众魔修也马上跟随他而去,看得许多人啧啧称奇——毕竟以往道魔聚首,总会相互挑衅乃至干上一架,现在却因为离渊个人压制,令魔修们都收敛了脾性了乖巧无比,这反差不可谓不大。 不远处,凌煜宸强迫自己的目光从那魔修身上收回,心中却有一种熟悉感挥之不去。在摆在心尖上那人陨落于魔修手下后,他便对魔道修士厌恶至极,剑下也不知沾了多少魔修鲜血,然而此时此刻,却对那个站在前头的魔修生不起一点儿厌恶之感。 离渊双手抱胸闭目调息,因面具遮掩看不清表情,却感觉到一直凝聚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终于移开,心下轻咦一声,却未加以理会。 突然,那九道自仙山飞流而下的瀑布同时停止,偌大的湖面安静无比。 在场修士安静下来,他们屏息静气,等待九幽秘境现世。 便在众人注目下,湖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起来。 湖泊中心慢慢形成一个漩涡,这旋涡越转越大,接着一座古朴的石门便自水下缓缓升起,门缝中溢出仿若来自幽冥的灰暗气息,苍茫幽远,仿若通向九幽。 第十六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那古朴石门旁有两根巨大石柱,粗糙石壁上刻着数条石龙。石龙通体漆黑,鳞片精细,相互盘绕,呈现交缠姿态,表情愠怒狰狞。 最为诡异的是石龙双目,眼眶全然漆黑,唯独眼珠中心被一点纯白点缀――这纯白并非是平常空洞虚无的白色,而是深邃得仿若要将人的灵魂吸入其中的浩瀚白色,其中似蕴藏着无限神秘与奥妙。 在场修士,无论修为高低,心神皆被石龙勾去,表情怔然定在原地,仿若经年的石雕。 然而随着时间过去,他们的表情却是越来越痴迷,越来越狂热,好似见证了什么奇迹,俨然一副朝圣的姿态。 不知是谁先回过神来,狂热之色还未从其脸上退去,却脱口而出一声惨呼:“天啊!我、我……我这是怎么了!” 诸多修士被这声惨叫唤回神志,纷纷向那修士望去。只见那修士下肢已经完全变作了灰白颜色,生机急速消减,最后完全消散在虚空中,不留一点痕迹,直叫人毛骨悚然。 众人还未回神,又有一人撕心裂肺道:“不!元婴,我的元婴!”随着其叫声,一个小小元婴从其躯壳内脱出,形体也变作了灰白之色,以同样的方式消散在虚空之中。 不一会儿,出现异像的修士越来越多,有的失却肢体,有的元婴破碎,而最为严重的,则是神魂俱灭。还有一些并未遭受实质性的损伤的修士,也是脸色煞白,惊惶无措。 纵观全场,能够神色不变完好无损的,也不过寥寥数人,其中大部分是这些年声名显赫的天才之辈,亦或是陪同前来的长老之流,这些人皆有一个特点,便是求道意志坚定。 众人惶然不安,场面几近失控。 离渊艰难地将目光从石龙上收回,竭力平复沸腾心绪。 方才他被那纯白颜色摄去神智,眼前被一片浩荡白色充斥,分明没有任何影像画面,却仿佛经历了千古沧桑无尽岁月,看到了此界的产生与破灭,心神巨震之下惊叹不已。 幸亏这数年来所受噬心炼魂之苦早已令他的心智无比凝练,才没有彻底沉溺其中,及时回神觉察到体内有一股极其诡异的力量滋生。 他心念一动驱动体内魔气,将这些力量驱赶至一处,直至凝成一颗灰白种子。这种子上方镌刻着极其繁复的纹路,只一眼便觉得头晕目眩。 离渊虽然无法体悟这纹路真义,却觉得上面的气息令他甚为熟悉,但细细回忆,却全然找不出思绪。而此物被置放在内府中,之前因杀念颤动不止的血魂珠与魔剑器灵竟诡异地安静下来。 离渊内心隐隐对此物有亲近之意,他斟酌片刻,思及此物现在对他无害,反倒能够平衡体内力量,一时便没有着急将其从体内取出。 他便暂且将这灰白种子抛之脑后,神识扫过后方魔修查探情况,发现许多魔修受伤不轻,神魂俱灭也有不少。三大渡劫长老倒是全然无损,只那鬼刹宗长老脸色煞白,神魂不稳。 妙舟仙子神色凝重,见他看来,便有意提醒道:“离渊小友,此次秘境开启十分古怪,以往数千年从未出现过今日情状,恐怕秘境之内也有巨大变化,小友进去之后,务必加倍小心。” 离渊微微点头,道:“多谢仙子提醒,我自会注意。”思绪却被那古朴石门吸引,只觉一种隐秘的召唤自那敞开的门缝中传来,让他不得安宁。 过了大约有半刻钟,诸多修士惊惶喝骂方才渐渐平息,此时已有几近五分之一的修士退出了秘境争夺。 喧嚣之后是极度的安静,在这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诡异情况之下,不少人心头已经萌生退意reads();。 离渊遥遥向人群中望去,目光落在远处一人身上。 一袭白衣。俊秀容颜,出尘气度,正是那天他在碧落阁所见之人。莫名杀意再次升起,他暗觉不妙,正欲强自按捺,内府中灰白种子却突然弥出清凉的气息流转全身,将体内的凶戾之气平息。 离渊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方才知道此物能够平衡体内力量,却没料到其还有清心凝神的作用。这还是他化为魔剑以来,第一次没有依靠自残方式平复心中杀念。 若是没有副作用,将此物长久留存体内也无不可。 远处,叶子逸却一直保持着垂头姿态。 有前世记忆作为凭依,他早就知道九幽秘境开启之时有此意外,是以早有防备。他内心蓬勃野心似火燎原,心道:重生前,姬临川自此秘境中得到了莫大机缘,从此势不可挡,同阶再无人能敌,而此世种种已然不同,机不可失,这机缘合该是他叶子逸的! 突然,伴随着隆隆巨响,石门慢慢开启。浓郁的雾气从门中泄露而出,模糊了众人视线,其中悠远亘古的气息,让诸多见识广博的修士亦心生渺小之意。 众多修士踌躇片刻,许多按捺不住之人的已经冲了进去。但也有部分修士因方才巨变心生胆怯,犹豫再三决定离去。 九幽秘境限制修为,只有元婴期及以下修士可以进入,魔域三大渡劫长老只是作为接应的依仗,是以妙舟仙子道:“秘境既已开启,我等便在外头候着了。” 离渊道:“有劳。”他目光扫过身后众人,驱动传音之法,冷冽嗓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一切尽按计划进行,进入秘境后尽快于秘境第三层汇合,诸位可听清了?” 众魔修齐声道:“是!” 离渊点头收回目光,转身祭出长剑飞身而上,转瞬之间进入石门之中。 众多魔修随后跟上。 穿过湿冷的雾气,离渊神识恍惚一瞬。 下一刻,他身周便转换了景象,身周人等皆不见了踪影。他孤身站立于黄土之上,周围是荒漠连绵,仰头是群星浩瀚,星空渺渺,周天星斗自主运行。 离渊闭目感应片刻,察觉体内魔气运转正常,被没有受到压制,紧绷神经放松些许,自纳戒中取出一幅地图,与周遭景象细细对比起来。 临行前,魔尊曾予他的一幅九幽秘境地图,比当世流传的地图要详细数倍。 地图来源已不可考,离渊只记得魔尊将地图放在他手中时,眼里似有追忆之色,但他却没有力气去猜测为何魔尊会露出如此神情了。 他只需完成魔尊交与他的任务,其余的没必要想,也没必要问。 地图上,九幽秘境共分九重,与魔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魔域是自内而外扩散,越往外空间越大,而九幽则是自上而下,越往下空间越小。 他现在所处的,便是九幽秘境第一层,虚实境。 虚实境暗藏杀机,一步一幻阵,心智不坚之辈只能困死于阵中无法解脱。按照周遭的景物来看,他现在所处之地,应该在虚实境内西北荒漠之地。 他试探着往前行走数里,周遭景色陡然变幻,心下不由一凛。 正是幻境来袭。 第十七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入目是云雾缥缈,仙阙琼楼,和缓清风吹拂于身,袅袅仙音清澈而空灵。 他无声无息行走在白玉制成的地面上,对周围的景色感到陌生而熟悉。 不远处有身穿蓝白道袍的弟子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见他走来,便立即停止谈笑端正神色,恭敬弯腰行礼,齐声道:“临川师兄。” 那一双双清亮的眼睛中带着崇敬和仰慕,看得他有些无措。 他们喊他……临川师兄? 不,不对…… 他并不是…… 他是谁?为何会在此处? 他脑中一片茫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身体却本能颔首,应道:“多日未见,诸位师弟师妹修行可还顺利?修炼上若有疑难,尽管开口便是reads();。” 众弟子脸上浮现喜色――姬临川常年苦修,见面极为不易,而身为万年难遇的先天道体,对天道领悟极为深刻,许多渡劫修士都不能及,若能得其指点片刻,便抵得上数年体悟,如此良机,不容错过! 是以,众弟子迫不及待地开始问询,一开始还有所拘束,但见其虽外表冷漠,态度却相当温和,也便抛开拘谨,各式问题层出不穷。 他一一耐心解答,并无不耐之色流露,聚拢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突然,一个相貌俊秀的少年走上前来,道:“久闻师兄之名,子逸初入仙宗,对基础剑诀仍有些许不明,可否请师兄指点指点?” 他神色不变,将前一个弟子的疑问细心讲解完毕,方才转过身,淡淡道:“自无不可。你且在此施展一番,让我看看有何问题。” 那人一笑,当即抽出剑舞动起来。 其出剑若流风回雪,动作行云流水,长剑划动之间隐有破风之声响起,一套剑法被还原得相当精细。这人对剑法的领悟已是相当深厚,在年轻一辈弟子中算得上翘楚,引得围观弟子皆露出惊叹赞赏的目光。 少年一套剑法使毕,拱手微笑道:“临川师兄,你可看出我的问题所在了么?” 少年眼神自信,笑容颇有些傲气,似乎并不认为自己的剑招还有问题。 他并未因少年的挑衅而生怒,沉吟半晌,缓缓道:“问题么……罢了,你且先看我使一遍。” 说罢,长剑锵然出鞘。 少年恭谨道:“那便有劳师兄示范一番。”眼神却有些不以为然。 但很快,少年的表情就变了。 风吹竹林传来依稀的沙沙声,明明日光和煦,却仿若有凉意滋生。 那人一袭白衣翩跹,身形变幻之间,清冷的面容仍旧不动声色,那狭长黑眸却是极专注的,隐隐透出凌厉之意,手中长剑划出玄妙而深奥的轨迹――如月下风前倒映清泉之上的那轮残月,又如寂夜将息时划破天际的那抹晨光。 剑意如浮云蔽日,剑招若蹑影追风。 明明使的是一模一样的剑招,却仿若天差地别。 少年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他停下使剑,淡然道:“剑招有形而剑意无形,子逸师弟,你在在剑法架势和真气运用上已算得圆融自如,然而剑法有形而无神,终究算不得上乘,这便是你最大的问题所在。” 少年眼中似有愤然之色闪过,却无法反驳半句。 周遭旁观的弟子则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对少年刚才流畅的剑法顿时失了兴趣,看向青年道修时眼中钦慕却是更深。 “你出剑时杂念太多,心不诚意不坚,空执着于招式精妙,而却少了剑出无悔的气势。若要真正突破,还需你自己顿悟才是。” 少年猛然低头,掩住脸上扭曲神情,低低道:“子逸……谢师兄指点。” 他并未介意少年态度如何,只道:“无妨。” 他垂眸,习惯性伸手拭剑,随后将剑慢慢扣回剑鞘,却在看到那黑底红纹的剑鞘时动作一顿,盯着看了剑鞘片刻后,脑中如惊雷划过,陡然清明起来reads();。 此处是幻境! 离渊收剑回鞘,再度抬头,面前所有人却已消失不见,只剩了寂然无声的亭台楼阁。他皱眉回忆起方才所见,那个向他请教的弟子,分明便是他在碧落阁一见而杀念骤生之人。 子逸……叶子逸 他呢喃着这个名字,心中杀念被灰白种子流淌出的清凉之气平和,却完全无法阻止自己对这个人的厌恶之情。 离渊眼神黯了黯,却无暇思索太多――如今深陷幻境,需得尽快找到破解之法才是。 他匆匆往前走,直至走到一处仙湖边缘,湖岸石碑上刻着几个古字。 沧缈仙湖。 离渊在倒映的湖面上看到自己的身影。 没有面具的遮掩,面容与他一般无二,一双黑如长夜的眼眸静默与他对视,仿佛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让他心神震动。 ――这并非那双因为日日修炼血煞炼魂*而被血色浸染的双眼。 他身着素色白衣,乌发被道冠束起,肤色也并非被多年囚禁于魔宫之中不见天日的苍白,而是温润如同无暇白玉。 鲜活温热的血液在身体中流淌,体内元婴仍是人类的模样,而不是被锁链牢牢束缚的魔剑剑灵,清澈纯净的灵力在周身游走,舒服得让他几欲叹息出声。 这竟是他梦寐以求的、人类的身体。 …… 凌煜宸行走在雾气之中,神色冷静,眼中暗金之色流淌,凌厉剑意破体而出。 他知晓自己是陷入了秘境幻阵之中。 他修行数年,早已练就坚韧至极的意志,区区幻境于他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他在这迷雾中细细观察着,寻觅着破阵契机,正欲祭出本命剑尝试强行破阵,眼前迷雾却突然豁然开朗。 入目是沧波渺渺,熟悉景物。 ――是沧缈仙湖。 凌煜宸面上闪过怔然之色,无法抑制地想起了自己放在心尖上那人。 他与姬临川相识于一处秘境之中,在危难之际并肩协作,逐渐为对方的实力眼界所叹服。而自秘境出去后,又因种种巧合,很快便与姬临川成了莫逆之交。姬临川常与他在沧缈仙湖的湖心亭内喝茶论道,是以凌煜宸对此处印象不可谓不深。 后来,他对姬临川逐渐生出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心思,便时常到上玄仙宗走动,名义上是交流剑法,实则只是想多看那人几眼。 但不料世事无常,他闭关三年出关之后,姬临川已是生死不明。他在魔域找了数年,连其尸身都未曾找到,此时突兀见了这熟悉场景,未免产生些许悲意。 他摇了摇头,将酸涩情感封存于心底,免得被幻境探得,将他置于危险之地。他祭出长剑,正想挥剑斩破幻境妄念时,目光却突然停驻在一个地方。 被渺渺仙气环绕的湖心亭中,正立着一人。 白衣乌发,清冷面容。 那面容是如此熟悉,熟悉得令凌煜宸握剑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第十八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凌煜宸心中涌起失而复得的狂喜,下一刻却立刻清醒过来,明白自己只是身处幻境之中,所见所闻不过是心中最隐秘的渴望罢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一步一步地往亭中走去。 亭中人孤身而立,冷白面容如同天边皎皎明月,看似近在咫尺,却始终遥不可及。 凌煜宸凝视着这个虚幻的影像,面上冷肃神情柔和些许,他微不可查地叹息,极缓慢而又极低沉地吐出一个名字:“……临川reads();。” 那人听到声音,便侧头向他看来,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狭长黑眸中好似覆盖着一层皑皑冰雪,却又带着几分印象中绝不该有的寥落,如同天边坠落的残星。 那人看着他的眼神亦是陌生的,清冽嗓音淡淡传来:“你是何人?” 凌煜宸闻言一愣,心中疑惑――按理说,幻境中的姬临川应由他心头执念幻化而生,身形容貌、言语行事都应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不应该不认识他,为何现在却以如此陌生的态度询问他的名讳? 他有些迟疑地道:“在下破妄剑宗弟子……凌煜宸。” …… 离渊安静看着眼前之人。 凌煜宸这个名字在魔域相当出名,出名到离渊虽身处魔域九重,亦听说过此人名讳。传闻其因挚友身亡,对魔修深恶痛极,曾七次杀入魔域之中,剑下不知取了多少魔修性命,可谓煞神般的存在。 但真正令他注意到此人却是进入秘境之前,其目光不知为何,曾停留在自己身上许久。那时离渊并未深思,现在想来,兴许是和以前的他有所关联,乃至于这个幻境之中,也出现了与其一般无二的幻象…… 思及此,他不动声色地道:“原来是凌道友。” 凌煜宸并未回应,脸色凝重似在深思。 离渊十分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话,心中琢磨着这幻境的展开形式,一边寻觅着破除幻境的契机。 未料到对面之人突然开口,问道:“临川,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离渊面上一僵,眼眸微微睁大。 忘了?这幻象如何看出他忘了? 他按捺下心中惊讶,沉声道:“凌道友何出此言?” “你我乃至至交好友,向来直呼对方姓名,而不以道友相称。”凌煜宸皱眉看着他,继续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离渊沉默不语。 凌煜宸看着他,面上露出一丝犹疑。 你到底……是不是姬临川? 他踌躇片刻,终究还是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他早就清楚,眼前之人不过是一抹幻象,而非真正的姬临川。 他主动走到这幻境中来,不过是想多看那人一眼,至于这幻象为何会不认识他,其实并没有必要去弄清楚,而询问其到底是不是姬临川,更是荒谬而没有意义的。 只是,那被封存于心的情感,在乍然见到眼前这熟悉容颜时,便已不由自主奔涌而出,迫切想要倾诉出来――而眼前的幻象,不就是极好的人选么? “罢了,你若不想说也没关系。”他生硬的转移话题,沉默半晌,忽而道:“临川,修道之途长路漫漫,放眼望去看不见终极。你可曾思考过,情爱二字对我等的意义所在么?” 离渊不明白凌煜宸为何不再追问,却转而丢出这样一个奇怪问题来。他松了一口气之余,心底却有些犯难。 他曾被迫尝试过情浴的滋味如何,却从未知晓情爱是为何物。他的情绪被压制和封存太久,喜怒哀乐都已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中逐渐沉寂,遑论情爱reads();。 是以,只能干巴巴回道:“修仙一途不谈情爱。” 凌煜宸眼神一黯,道:“诚然,欲登仙途需一心一意不可分心,执着情爱终究只是耽搁,只是,只是……” 他深深地看着离渊,“情爱之念不知所起,不知所终,非人力所能抹去。恐怕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多了这七情六欲吧。” 离渊沉默。 凌煜宸忽而洒然笑道:“临川,实不相瞒,我与你相识这短短数十载,乃是我一生之幸。我心中早已有妄念滋生,曾欲将此情深藏于心,终究还是抵不过心中渴慕。” 若给凌煜宸在幻境之外与姬临川见面的机会,他是万万不会将心中情意倾诉而出的,只因他实在太了解姬临川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感情寡淡几近于无,一生只为求道。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被情爱所束缚的。他未曾说出口的话语早已注定了结局,还不如掩埋心底,只做那人身边的好友,还可并肩同行。 只是如今面对的既然是幻象,那也便不用顾忌太多。凌煜宸其实真的很想知道,若姬临川知道他的想法,会是什么反应。 这般想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一字一顿道:“临川,我心慕于你。” 离渊心神巨震,心中感到十分荒谬,还带着一点可笑。 凌煜宸……居然说心慕于他? 他神思恍惚,一时不察,竟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凌煜宸低低的嗓音自耳畔响起,只喃喃重复念着:“……临川,临川。”语气深沉而温柔。 离渊面色突然煞白,一丝淡淡的晕红自脸颊浮现。 他极为厌恶他人的触碰,只因经过魔域数年炼狱般的生活,他的身体会因为他人触碰,出现一些……令他难堪的反应。 比如此时,仅仅是一个拥抱,就让他双腿酸软,心跳加快。 离渊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猛然挣开凌煜宸的怀抱,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大意了,竟被一个幻象逼迫至此等境地。 他心中愠怒,眼神转冷,手中长剑出鞘,面无表情地指向凌煜宸。 凌煜宸只觉怀中一空,怀中人已挣脱出去,他苦笑一声,叹息道:“不愧是你,真人如此……幻象也如此,当真容不下半点世俗尘埃。” 离渊神色微变。 凌煜宸方才说……幻象?!凌煜宸以为他是幻象? 难道不是对方才是幻象么? 但未等他思索完毕,对方却已祭出长剑,与他遥遥对峙。 凌煜宸眼中方才充斥的深情与苦痛已经消失不见,他面色肃然,眼中一片清明,凌厉俊美的面容看不出情绪深浅,一身剑意纯粹凛然。 ――方才放纵一番说了这许多话,已是他的极限。 他已沉溺在这幻境中太长时间,也是时候,挥剑斩破这场虚妄执念了。 第十九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凌煜宸持剑而立,漆黑瞳仁深处映着一把玄色长剑,凌厉目光似能穿破重重迷障,堪破世间虚妄。 破妄剑宗以破妄为名,向来是世间幻境的克星。 这幻境困不住他。 离渊神色沉凝,正欲开口试探凌煜宸方才所说幻象是何意思,却发现对方没有任何与他交流的意思,而是抬手便使出一道凌厉剑光向他袭来。 他只好催动手中魔剑抵御,仓促之下却暗道一声糟糕――身处幻境之中,他的身体仍是人类,体内流淌着的纯净灵气与手中魔剑相互抵触,一身实力如今十不存一。 他心下一沉,却见凌煜宸的剑光已至眼前。 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瞳孔剧烈收缩,电光火石之间,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松动,一丝极其玄妙的感觉自身体深处迸发。 他本能般运转灵力,却惊讶发现此时灵力运行路线他从未听闻,却奇异地与体内灵力无比契合。 同时,他手中长剑挥出一道玄奥轨迹,周围空间波纹荡漾而出,竟是引起了天地之间的共鸣。 离渊心底再度讶然,他从未体悟过如此宛如天成般的剑法!身为魔修,他走的是杀戮炼魂之道,一向被天地所排斥,每次使剑除了嗜血*并无其他,但此时此刻,心底却是一阵开阔,仿佛有清凉之意流遍全身,将他失却已久之物慢慢补全。 这是他身为人类时修炼的剑法! 未等他多想,下一瞬,双方长剑相撞! 无坚不摧的剑意和玄之又玄的剑意碰撞在一处,锋锐的金系灵力和清澈的纯净灵力相互交织,引起沧缈仙湖水浪滔天,水珠纷纷扬扬洒落,仿佛下了一场暴雨。 凌煜宸脸色有些发白,喃喃道:“不愧是你,随时随地可契合天地大道……” 离渊却是闷哼一声倒退数米,喉间涌上一股铁锈味,嘴角血迹溢出。他的腰间亦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汩汩鲜血湿透衣裳,滴落在地面。 握着一把与自身抵触的兵器,对上一个拿着本命剑的剑修,着实吃亏,而且幻境之中他的身体颇为脆弱,受伤意料之中。 他看着对面几乎毫发无伤之人,顿觉事情棘手起来。 凌煜宸却并没有如他所料般立刻攻上来,而是突然道:“你的本命剑呢?” 离渊抬手擦去唇边鲜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犹豫片刻后,低哑开口道:“我不是幻……” 他话未说完,眼睛突然睁大,冷汗涔涔流下,仿佛失却了所有力气般单膝跪在地上,手中紧紧握着剑柄,支撑着身体不至于完全倒下去。 经脉中本按照奇异路线运行的灵力突然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阻隔,被压迫着逆向运行,慢慢演变回血煞炼魂*的运行路线reads();。 与此同时,他与天地产生共鸣的意境被生生打破,意识被重新囚禁回逼仄的躯壳之内,那玄妙的联系也彻底断绝。 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发出不甘的怒吼,拼力想要挣脱重重禁锢而出,然而体内上古封禁却轰然发动,将那东西牢牢压制回心底。 为何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离渊咬牙将声音咽回喉咙中,未尽的话语却再也无法说出口,几乎要在这痛苦中溺毙过去。 凌煜宸神情复杂地望着眼前之人。 青年道修单膝跪地,脸色因疼痛而苍白无比,乌发散乱,神情脆弱。 明明只需要一剑,就可以彻底破除眼前幻象,却不知为何下不了手,反倒有想要伸手将其揽入怀中的冲动。 ――兴许只是因为,这人是他朝思暮想之人幻象的缘故。 凌煜宸闭上眼又睁开,将心头怜惜挥去,定了定神,对眼前之人慢慢抬起了剑尖…… 就在他将要下手之际,幻境开始剧烈摇晃,周围场景渐渐崩塌。 凌煜宸稳住身形,抬眼望去。只见无数破碎模糊的幻象之中,那人的影像仍旧清晰,他艰难跪在地面之上,看不清神色,却有诡异的血色纹路自白皙的肌肤上显露,将其身体重重束缚起来,莫名有种残虐的美感…… 凌煜宸呼吸一窒,突然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那人真的是幻象吗? 如若不是,如若不是的话…… 幻境消失之前,凌煜宸只看到那人抬头,涣散失焦的眼眸向他看来。 ――那其中有无边血色,如地狱盛开的红莲。 …… 离渊跪在地上低低喘气,克制着身体传来的痛楚。封禁的反噬相当剧烈,体内经脉血肉以极快的速度被魔气所充斥,逐步恢复成魔剑本应有的样子。 随着幻境渐渐消失,周围又是那片黄沙漫天之景。他支着长剑站起来,下意识摸了一把腰侧,满手黏腻的鲜血,过了片刻,才化作魔气消失在空气之中。 幻境中的伤害竟然直接反映在了他的本体之上――这本是不可能的,魔剑之体非大乘期修士不可伤,凌煜宸修为不过元婴后期,能伤了幻境中的他,却伤不了他的本体。 离渊越是思考,越是觉得幻境中的一切都透着诡异。 而更令他在意的,却是方才感受到的,与天地之间那丝玄而又玄的联系,最后竟触动了体内的封禁,直接将幻境破除,还将他置于那般狼狈的境地。 失却的记忆,神秘的联系,被隐藏的过去…… 魔尊究竟对以前的他做了什么? 这或许并不难猜。在魔域生活这数年,离渊对魔尊的性情也算了解一二,知道其做事的动机从来简单而直接,想必此前的自己是做了什么令其愤怒的事情才会遭此下场。 只是,若一切如他所想,那么,他想要逃离魔尊的掌控,恐怕比想象中的还要艰难。 他心头沉郁,拿出地图寻了一处较为安全的地方疗伤之后,便向秘境第三层赶去。 第二十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要前往秘境下一层,需经过界碑的考验。而每层秘境界碑有四,位于四方尽头之处。 离渊此刻身处第一层西北荒漠之地,因此选择了距离最近的北界碑作为入口。 他御剑向目的地赶去,期间根据地图避开数个大大小小的幻阵,避不过的便硬闯,如此一路疾行,三日之后终于来到北方尽头。 北界碑高约数百丈,巍峨立于沙漠之中,后面则是充斥着空间乱流的虚空混沌。 以界碑为中心,笼罩着一层土黄色光幕,进入其中便会开启试炼,通过者可前往下一层。而秘境第一层名曰虚实境,是以,此层试炼也与幻境相关。 离渊闭上双目调息片刻,便迈步走进了光幕之中。 周身场景一阵变幻。 离渊环视周围,发现他正身处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没有光线,没有声音。 离渊不可遏制联想起那令他厌恶至极的剑鞘空间,心下涌出些许烦躁。 他定了定神,将杂念从头脑中剔除,尝试在这幻境中寻找出路。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他的思维有些停滞,前方忽然出现微微的光亮。 他放眼望去,目之所及,仅有一物。 那是一朵静默燃烧的灰白火焰。 火焰在漆黑的空间中跳动着,那苍茫的白色既不冰冷,也不灼人,仿佛蕴藏了世间万物的起始与毁灭,蕴藏了生死轮回、因果命运的规则交替,玄奥无比深邃至极。 离渊神魂震动,这震动比秘境初启时见到那漆黑龙目中心那点白色时更要强烈数百倍,震得他心神失守,眼中除了那灰白火焰再放不下其他。 他不知在这空间中呆了多久,体内灰白色种子突然颤动了一下,流淌出清凉之意传遍全身。 待离渊渐渐回过神来,漆黑空间已消失不见。 他正踏在秘境第二层被血色浸染的土地上,高低不平的漆黑荒山向远处连绵,带着铁锈味的风让他的神智更加清醒,方才的一切恍若梦境。 但离渊很清楚,那绝不是一场梦。 自秘境开启时便开始在心底萦绕的微弱呼唤突兀强烈了起来,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他——找到那灰白火焰,得到它,炼化它…… 他蓦然抬眸向秘境最深处望去,一股强烈的吸引自九幽底层生发而来,仿若穿透的重重禁制和空间阻隔,重重落在他的心底。 他莫名有所预感,此物对他必有大用。 ——甚至于,可能是唯一可以拯救他脱离魔尊掌控之物。 就在他思索之际,远处突然传来震天的咆哮之声,几个身高两丈,浑身血红的怪物向这边行来。它们有的像人,有的则像动物,唯一相同的是,它们均无皮肤包裹,鲜红的肉露在外头,十分恶心。 这些怪物是秘境特有的产物,名唤血傀儡,由秘境中心血海产生,在第二层到处游荡,择人而噬,实力不一,据传在血海中心,甚至有大乘期的血傀儡,不知真假reads();。 简而言之,第二层血海境,乃是杀戮之地。 离渊缓缓抽出长剑,迎着怪物走去。 血海境遭遇血傀儡是常事,与其躲避,不如先下手将这些血傀儡解决干净。 他驱动体内魔气,手中长剑发出暗红光晕,闪烁着妖异寒芒的剑锋斜斜指向体型庞大的血傀儡。他脚尖点地,腾空而起,玄色衣袂翻飞,修长有力的手腕猛然发力,汹涌魔气与魔剑贯通,数道剑芒划破天际交织而成一张血网,将这数个血傀儡绞杀其中! 只一瞬,离渊便落地收剑入鞘。 在他身后,那几个造型骇人的血傀儡已变成了一堆碎肉,散落在血染的地面上。 将血傀儡解决,他自纳戒中取出地图对照,确定方位后便向东界碑而去。 九幽秘境有一个独特规律。 两层试炼,一层机缘,三层为一循环。比方说,秘境前两层凶险颇多宝物稀少,第三层则相反,这也是魔域修士为何决定在第三层集合的原因。 离渊一边杀戮一边前行。 此层血煞之气密集,他却没有再像此前般被血魂珠反噬自身,盖因内府那一颗灰白种子,每每关键时刻都会沁出一股冰凉气流助他平复体内煞气魔气的冲突。只是同时,这灰白种子也在不断减小着,终有用完的那一天,这也令离渊坚定了得到那抹灰白火焰的念头。 正当他临近东界碑之时,一道娇俏急切的声音突然传来:“离渊师兄!” 离渊放开神识,只见凌玥与一个英俊男子站在一个小型法舟之上,一身嫩黄衣衫被血沾染,形容狼狈神色惊惶。旁边男子亦是脸色灰白,口中吐血不止,情况十分不妙。 凌玥驱动法舟来到离渊面前,便跳下来,急急道:“师兄,有一群道修在东方界碑设下埋伏,专挑落单魔修下手,已有不少魔域弟子殒命其中。我与秦乾虽拼死逃出,却也受伤不轻。此事若不解决,恐怕魔域会损失更多,这该如何是好?” 离渊皱眉正欲开口,忽然心有所感,道:“有人来了。” 便见阵阵清光闪过,数条人影落地。 待看清了这伙人,凌玥瞳孔紧缩,恨声骂道:“是他们!阴魂不散的家伙!” 只见为首那人身着素色白衣,气质淡然出尘,头戴银色道冠,腰佩灵器玉坠,脚踏浮云靴履,手握灵宝长剑,浑身上下宝光湛湛,不知带着多少法器珍宝。此时其上前一步,面露厌恶不屑之色,淡漠道:“尔等魔修作恶多端,还不束手就擒?” 他身后众弟子皆身着蓝白道袍,有人附和道:“子逸师兄法力高强,你们乖乖自废魔功,还可留得一条性命。” 离渊眼神已冷了下来。 叶子逸此时才注意到对面多了一个玄衣魔修,正是他此前疑心是姬临川之人! 他微微眯起眼睛,心道得来全不费功夫。他早就想将姬临川身份揭穿,只苦于寻不到机会。 现在却好了,他人多势众,先逼姬临川自废修为,再揭开面具,让在场所有人看清楚其真面目,那是何等快意! 尤其是,当着那个当众落他面子的封扬面前—— 叶子逸眼角余光扫过那个抱剑站在一旁的俊美男子,心中冷笑一声。 第二十一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离渊见叶子逸目露敌意,便知以前自己与其有一段牵扯——恐怕还是仇怨,而这想必也是自己一见此人便心生杀念的原因。 他抬起手中长剑,指向叶子逸,觉得此人实在有些碍眼,便冷声道:“你若自废功力,我倒是可以留你全尸。” 闻言,凌玥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方才的紧张不翼而飞。而方才附和叶子逸的弟子则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拔剑想冲过去,却被叶子逸伸手拦下。 叶子逸面色淡然,似乎完全没有被激怒,只惋惜地道:“我方才已经给了你们机会,你却偏要自寻死路,那就别怪我下手太狠。” 离渊漠然道:“要战便战,废话那么多作甚。” 叶子逸眼中划过一丝阴霾,皮笑肉不笑道:“希望你待会还能这样与我说话。” 说罢,数个顶级法器齐齐发动,气息攀升到巅峰。叶子逸整个人氤氲在宝光之中,手持顶级灵剑,一层湛蓝色火焰顺着剑柄席卷而上,将他面容映照的有些诡谲。 待看清了那火焰形态,凌玥失声道:“海天神炎?!此物怎会被他所得!” 方才那附和弟子得意洋洋道:“为何不能?子逸师兄品行修为举世罕有,这神炎能被师兄收服,也是它的福气。” 叶子逸运转体内神炎,心中快意非常。 说起这海天神炎,上辈子还是姬临川之物,这辈子却被他得到。 两年前,海天尊者洞府开启之际,他早早有所准备,兼之没了姬临川阻碍,十分顺利便将神炎收归囊中,不仅如此,还得到许多本该属于姬临川的法器。 当然,他要的不仅仅是这些,若能将姬临川置于死地,那所有属于姬临川的机缘,都可以被他所继承,那时候破界飞升又有何难! 他眼中野望愈重,体内神炎爆发,连人带剑一同向离渊袭去。 离渊下意识一挡,只觉热浪扑面,极高的温度让手中长剑灼热滚烫。他所握之剑乃是自身剑体所化,心神相通,是以体内也仿若有烈焰炙烧,虽不至于令他剑体受损,到底还是有些不适。 叶子逸自信离渊抵抗不了神炎威力,面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 离渊颇为冷淡地看了叶子逸一眼,血色瞳孔映照着湛蓝火光,并无丝毫畏惧之色。长剑分开,他飞身而退,同时浓郁魔气自身体深处涌出,化为数条长链,将叶子逸困在其中。 “区区魔气,休想困住我!”叶子逸不屑道,海天神炎喷薄而出,将近身魔气燃烧殆尽,待他抬头想要再度攻击离渊时,却发现前方之人早已不见踪影。 叶子逸放开神识查探,却无法觉察离渊的踪迹,心下烦躁,有意激将道:“偷偷摸摸乃小人所为,你就不敢堂堂正正与我一战么?” 却见对面那黄衣少女看着他,娇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同时有弟子惊呼道:“子逸师兄小心!” 叶子逸心中寒气骤起,瞳孔急剧收缩——不知何时,一把长剑已经轻轻巧巧地出现在他身后,距离不足半米! 此时转身回防已来不及,他只好激活身上防护灵宝,匆匆闪避过去。 只听咔嚓一声,叶子逸腰间玉佩跌落在地,颜色黯淡,显然已经失去效用。 然而还不待叶子逸松一口气,那妖异长剑又从另一个诡异角度袭来,他心下大惊,咬牙再度启动防护灵宝,狼狈躲闪reads();。 下一秒,只见其头顶发冠轰然破碎,一头乌发凌乱披下,形容狼狈不已。 叶子逸那张俊秀容颜已经完全失了平日风度,脸色阴沉扭曲。 旁观众人已经被这等变故吓呆,尤其那个一直吹捧着叶子逸的弟子,更是脸色煞白呐呐无言。 离渊却没有再次发起攻击,反倒显出身形,淡淡道:“废物。” “得了神炎却无法运用自如,满身法宝修为却不加长进,剑法无神白白侮辱了那顶级灵剑。原来这就是你们道修之中的所谓天才?恕我直言……” 他慢慢吐出四个字:“——不过如此。” 随着他话语落下,在场落针可闻,实力悬殊对比之下,竟是无人可以开口反驳。 忽有一个低沉声音开口道:“什么天才,不过是他自卖自夸罢了。” 离渊没有想到这群道修之中竟然有人附和自己,一时觉得相当有趣,便将目光移去。 只见那人身形高大,面庞冷肃英俊,浑身真气内敛圆融,分明是个元婴后期的修士,比那叶子逸不知强出多少倍。 离渊只觉这人面熟,兴许是自己当年故人,便开口道:“你们之中,倒是有个明白人。” 封扬神情一动,没有接话。 他从前对魔修并无太大成见,但自从师兄被魔修所害之后,便对魔修生了恶感。是以叶子逸提出埋伏魔修的计划时,他没有赞成亦无反对。但此时不知为何,却是莫名对眼前魔修生出好感,甚至置叶子逸脸面于不顾,说出这样一句偏颇话语来。 虽如此,他也并不后悔。 旁边叶子逸缓过气来,怒而喝到:“封扬,你这是什么意思!” 封扬平静道:“没有什么意思,实话实说而已。” 离渊唇边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接话道:“我方才,亦是实话实说。” 叶子逸见他俩一唱一和,气得脸色发白,口不择言道:“……姬临川!我看你才是最不要脸之人,自甘堕落成为魔修,简直是上玄仙宗之耻!” “你说什么!”封扬脸色巨变。 “我说,”叶子逸好像握住了什么把柄般,冷笑道:“你们眼前这个魔修,就是咱们上玄仙宗的好师兄,姬、临、川!” 离渊静默看着神色癫狂的叶子逸,也不言语,一双血眸冷然似冰。 封扬视线紧紧盯了离渊许久,脸上神情变幻数次,忽而转头对着叶子逸,冷哼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姬临川?师兄魂灯已灭世人皆知,莫非还能死而复生变成魔修不成?简直荒谬!” 他步步紧逼,继续道:“你若是拿不出证据,那我倒是要问问了,你如此随意污蔑师兄名声,到底何意?” 叶子逸心底已经有些后悔方才的口不择言。他太过急切想把姬临川拉下泥潭,还未找到证据仅凭直觉就一口断定,不但不能使人信服,还很可能如封扬所言,坐实污蔑姬临川的恶名,把自己经营的毁之一旦。 不,绝不能如此。 叶子逸将满腹心虚按捺心底,脸上一副肯定神色,指着离渊道:“是或不是,让他把面具摘下来,不就知道了么?” 第二十二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这人智商着实堪忧。 离渊目光奇异地看着他,反问道:“我为何要听你的?” 叶子逸冷哼一声,自顾自道:“怎么,你不敢摘下面具,莫非是做贼心虚?” “做贼心虚?”离渊咀嚼着这个词,半晌忽道:“你方才一口一个姬临川,话中处处透着怨气,分明对其不满已久。但据我了解,世人皆知姬临川向来对门中弟子关照爱护,想来也不会对你有所偏颇,那么,你又是从哪里生出来的不满呢?” “我看,做贼心虚的人,分明是你才对吧。” 叶子逸神色一慌,惊觉方才自己语气不对。 他这些年为了巩固在门派中的地位,塑造而出谦逊有礼的形象,在外人面前对姬临川的态度从来都是钦慕景仰的,只因姬临川在门派中的地位着实太过特殊。 叶子逸知道门派中弟子对姬临川是何等崇拜—— 明明极少现于人前,但每次出现都会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就像高悬于夜空之中那轮皎皎明月,映照山河万里,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其光辉,却永远遥不可及,只能抬头仰视。 那种狂热的姿态,几近于奉若神明。 这在修仙之人中,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姬临川又不是天道,凭何值得这么多人拥护追随? 但叶子逸却不得不屈从在这种狂热之下,毕竟,要想得到上玄仙宗众弟子的认可,没有比同样仰慕姬临川更来得亲切的了。 除了封扬。 封扬是上玄仙宗唯一一个对姬临川亲近胜过于敬慕之人。他虽比姬临川要晚入青霄峰,年龄却比其要大,真正说起来,对其还是照顾爱护居多。 叶子逸思绪忽然一震——既然封扬与姬临川相处时日那般多,对姬临川的了解应该不下于他,方才他已明确说出那魔修就是姬临川,封扬若是细看肯定会产生怀疑,怎么会立刻反驳于他? 除非,封扬虽已认出了姬临川的身份,却下定决心要助他隐瞒! 叶子逸想通了这一点,顿时愤恨不已。他心中一口气还未缓过来,便听到离渊淡淡道:“我之前说过,若你自废功力,我可以留你全尸。” “你欺人太甚!”叶子逸气极,忽而转头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无论他是谁,现在就是个作恶多端的魔修,还不速速上前助我将其斩杀?” 众仙宗弟子一愣,才突然醒悟过来,祭出法器一齐向离渊袭去,但心中原本对叶子逸的敬服大多已消失不见,助他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道魔之别。 如此情况之下,身为仙宗弟子的封扬也不得不拔剑加入战斗,然而攻击相当敷衍,几乎都是虚晃而过,并不愿伤到离渊,看得叶子逸心中恼火不已。 离渊眼见得这群人已经离心,主心骨成了摆设,便不继续刺激叶子逸,只执剑迎战。 他此前在幻境之中体会到一点天地真义,受益匪浅,此刻虽被封禁压制,一身剑法却更加缥缈难寻,原本充斥着杀戮凶戾之气的剑意之中,也出现了一丝苍茫悠远的气息。 十数个元婴道修各式法术向他袭来,中间夹杂着叶子逸的炙热神火,在半空中炸开绚丽的火光,离渊眼睛微微眯起,寻找着破绽与空隙,手中长剑留下道道残影。 他在魔域之中虽沾染了无尽鲜血,早应视人命如草芥,但其实,除非魔尊强迫亦或被杀戮之意侵蚀,他很少对无辜之人下手reads();。是以,此刻他心中生出杀念的,也唯有叶子逸一人,对其他仙宗弟子并无下狠手的意思。 叶子逸似是看出了他这一点,有意识地躲避在众弟子身后,眼见着十数人仍奈何不料离渊,他眼神渐渐阴鹜,自纳戒中取出一样幽蓝物体,手指捏紧,趁离渊不备向其丢去。 “去死吧!”他怒吼道。 那幽蓝之物直直向离渊射去,离渊皱眉,下意识用剑格挡,那东西却一下子没入剑中。瞳孔微微收缩,只觉炙热至极的火焰汹涌而来,自手中剑蔓延至全身。 “幽冥神炎火种的滋味如何?”叶子逸冷冷笑道,“本欲留着日后炼化,现在先让你成为神火之下第一个祭品,倒是便宜你了,呵……” 离渊已无暇回应他,浑身燃烧起幽幽蓝色火光,那凶猛剧烈的温度几乎要将周围一切燃烧殆尽,数个围攻他的仙宗弟子逃也似地想四周散开,不幸沾染上些许火种的弟子一阵惨嚎,慌忙将着火之处砍下,却直接整个人燃成了灰烬。 封扬担忧地看了一眼姬临川,忽而沉沉对叶子逸道:“你枉顾仙宗弟子生命,使出如此阴毒手段,即便是为了对付魔修,宗门戒律堂也不会放过你。” 叶子逸脸色变幻,忽而笑得渗人:“只要能除去这魔修,我付出多大代价都是值得的。”他凝视着那个燃烧着火光的人影,这是完全没有封禁的幽冥神火,比之海天神炎强度要高上数倍,不到渡劫期的修士碰上便是陨落,他倒是要看看姬临川如何逃得过此劫! 但片刻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只见离渊浑身燃烧的蓝色火焰没有熄灭的痕迹,但却始终毫发无损,只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那双妖异血眸中露出渗人杀意,冰冷的视线牢牢锁定了他,微微偏头,露出一个带着几丝残忍意味的笑容。 叶子逸突然心中发毛,似乎被什么恐怖至极的怪物盯上一般。 离渊现在的情况其实并不算好。 幽冥神炎温度太高,并且与体内煞气魔气属性相近,刚一碰撞便互相催化起来,愈烧愈烈。他仗着魔剑之身的强度不至于被烧成灰烬,但体内痛苦却是成几何倍地攀升,交织的神炎煞气魔气翻涌不已,体内血魂珠像受了刺激般剧烈震动着。 他并未受伤,神智却已被杀戮之意侵染,看向叶子逸的目光凶戾危险。 下一秒,血色剑芒破空袭去! 叶子逸还未反应过来,外罩的白色衣裳便破碎开来,上面镌刻的防护阵法完全碎裂,只有单薄的里衣堪堪令他不至于当众出丑。 他后知后觉地露出些许恐惧神色,眼睁睁看着离渊温柔抚过手中长剑,指尖流下鲜血将剑身沾染,整个人如同炼狱修罗。 可怕的剑芒再度向着叶子逸袭去,而他此刻已经再无防御性灵器。他脸色煞白,拼命想着办法逃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尖越来越近。 突然,空间突然显现出一条黑色裂缝,将叶子逸吞入其中消失不见。 离渊的身形硬生生刹住,他先是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被血色浸染的眼底凶戾的杀意却未曾平复,反而愈加汹涌和疯狂…… “空间裂痕?为何会在此时出现?”一旁的凌玥喃喃道。 虽说秘境空间比外界更不稳定,空间裂痕的发生频率较高,但如此巧合在战斗之中出现,又把险些丧命的那一方传送走,却未免太过巧合…… 第二十三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幽蓝色的诡异火焰狂乱摇曳着,被笼罩其中的人影慢慢自空中落下,双脚踏在暗红色的土地之上,一阵能够灼伤神魂的热浪以其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众仙宗弟子站在数百米外呈包围状,目光警惕地盯着离渊,浑身戒备提到最高。 诡异而静寂的气氛中,只有风吹过时火焰燃烧的声音。有的仙宗弟子承受不住心理压力,竟不自觉地后退几步,神色畏惧reads();。 突然,离渊的身形在原地踉跄了一下。 他闭上眼,将长剑插在地上维持住身形,脸上露出些许痛苦挣扎的神色。 本来还在畏惧的仙宗弟子们眼神顿时发生了变化,过了许久,不知是谁高声喊道:“快,趁现在攻击他!这魔修已是强弩之末了!” 众仙宗弟子心中意动,有人试探性地放出几个法术在离渊身旁炸开,见其并未理会,便愈发肯定其在神火之下受伤不轻,已经无暇顾及他们。 一时之间,众人掐诀施法,各式法术纷纷向离渊袭去。 封扬脸色一变,喝到:“住手!”然而已来不及,那些法术释放不过一瞬,便已接近了离渊身前。 面对近身的危险,离渊猛然睁开双眼,血色瞳眸冷厉地注视着这些人,妖异瞳色邪恶如同厉鬼,但如果细看,却可以觉察其眼神深处透着涣散和茫然。 他抬手,诡异不详的浓郁魔气混杂着神炎缠绕在魔剑之上,其中隐有血芒流转,气息森冷无比,他的身体重心微微下移,下一刻,一道凌厉至极的血色剑芒便横扫了出去! 众仙宗弟子瞳孔放大,那避无可避的剑招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恐怖无比的力量如惊涛骇浪般汹涌而出――这哪里是一个重伤之人的能够发出的攻击! 他们心中后悔无比,却只能束手无策看着剑光逼近,但却没有第二道空间裂缝能够救他们的性命了。 封扬心中暗骂一声,不再刻意隐藏实力,雄浑至极的灵力爆发,飞身来到仙宗弟子和离渊中间,硬生生接下了其他人避无可避的这一剑。 可怖气浪席卷开去,将周围的人都向周围扫荡数十里,许多人直接昏迷过去。 封扬后退几步,擦掉嘴边溢出的一点鲜血,平复体内紊乱灵力。 为了接住刚才那一击,他已经受伤不轻。 但相比于受伤,他更在意的,却是眼前之人。 封扬眼神复杂地看着离渊。 他现在仍旧不愿相信,这个魔气浓郁,出手狠辣之人就是他的师兄姬临川。或者说,他不敢相信的是,这世界上,到底有哪个人,能够把姬临川变成如今的模样。 在封扬的印象中,他的师兄绝不会因外物的干扰而改变自己的意志,因此,这世间没有人能够强迫其修魔,除非……他自己愿意。 可他怎么可能会愿意! 封扬疑惑不得而解,他眼见周围已经无人,便沉声喝道:“临川师兄!” 离渊身体一僵,涣散的瞳孔身处微微凝起一丝清醒。 封扬见他反应,心中确定几分,继续问道:“你消失六年之久,期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离渊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喃喃道:“你唤我……临川师兄?” 封扬忽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便见离渊偏头看着他,用一种陌生的语气道:“你……是何人?” 封扬面上闪过震惊之色。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推测错误,眼前之人并非姬临川,所以才会不知道他是谁。 但下一秒,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与姬临川相处之久,几乎是看着姬临川长大的reads();。他比姬临川晚入门三年,却比其要大上百余年,亲眼见证姬临川从少年成长至青年,自筑基一路突破至金丹。 眼前之人身上带给他那熟悉之感,的确是姬临川无疑。 那么,唯一可以解释的是,姬临川因意外失忆亦或被人强行抹去了记忆,从而堕入魔道……而这背后,肯定有人在推波助澜! 到底是谁!封扬心中怒意勃发,这件事,必须要尽快向师尊道衍真君禀报。 可惜道衍真君闭关冲击大乘期圆满,正处于万事不能打搅的阶段,幸而他来秘境之前观察到,青霄峰顶已祥云弥漫仙气氤氲,想必道衍真君很快便会功成圆满破关而出,到时候,姬临川的事情,应该也会有解决之法。 只是现在,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兄沉沦魔道么? 封扬将手中剑握紧,涩声开口道:“临川师兄,你能否告诉我,你为何会堕入魔道?” “我不是姬临川。”离渊低声说着,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奇异神色,讥讽道:“我是离渊,魔尊座下……弟子,不是你那师兄。” 他说着,突然神色一变,眼中闪过痛苦癫狂之色:“……你快走!离我越远越好!” 封扬道:“师兄,你先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 离渊眼中清明已快要维持不住,他没力气回答封扬的问题,见其迟迟不走,只好用最后的神智御剑而起,向未知的方向远遁而去。 封扬动作只慢了一瞬,便已追不上他的身影,他神色懊恼,心中忧虑,不禁握紧了拳头。 …… 无人的血海边缘,形容可怖的血傀儡四处游荡。 但在一处空旷的平地上,却只静立着一人,身上燃烧的幽蓝火光几乎要将一切燃烧殆尽,无数堆积的尸块铺在地面之上,画面血腥而残酷。 他低着头,似乎在抵抗着什么。 过了很久,他身上的火焰终于渐渐减弱。他摇晃了一下,旋即直接盘坐下来,无数深邃玄奥的符文在周身流淌,连同火焰一同隐没在体内。 待离渊睁开眼睛,神智已经恢复清明。 他心念一动,手掌上出现了一朵幽蓝色的火焰。 这是已被炼化的幽冥神炎。 他此前神志几近沉沦,远离人群之后不再操控自己的身体了,而将所有的神志都凝聚于内府,寻找着解决的方法。 引起混乱的根源,毫无疑问是叶子逸扔进他体内的幽冥神火本源。若非体内那颗灰白种子在关键时刻保住他一缕神志,兼之本身魔剑之体堪比大乘修士,他恐怕最后就不是将神火炼化,而是被神火吞噬神魂躯体了。 叶子逸此人终究是祸害。 离渊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杀念平复。 如今神火炼化已毕,那颗灰白种子却已经完全消耗殆尽,只留下了一个奇异印记在他的内府之中,那清心凝神的作用也已消失不见,他若是不想出大乱子,还是得控制好自己的心神才是。 离渊合上掌心,手中神火熄灭。 他遥望秘境深处。那里,会有他想要的东西么? 第二十四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离渊将体内煞气平复之后,正欲往第二层界碑处赶去,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巨大声响,随即便是铺天盖地的血雨淋下。 他转身向后看去,只见原本平静无波的血海乍然翻起滔天巨浪,数量庞大的血傀儡在血浪翻滚之中涌现,一起向岸边靠近着。 他心底暗道一声糟糕:方才失去神志之后,竟在不知不觉间靠近了血海边缘! 众所周知第二层血海境中,最危险的绝不是那些在陆地上到处游荡的血傀儡,而是位于第二层中心的血海禁地! 血海之所以被称呼为禁地,是因为越靠近血海,游荡的血傀儡实力便越高,血海边缘的血傀儡已有元婴期,内里实力可想而知,兼之数量众多,普通元婴修士进入不过是送死。 离渊本也打算远远避开血海直接通过界碑进入下一层,却没想到中途发生了意外。 如今之际,也只有尽快远离此处为上。 离渊思绪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便当机立断御剑而起,打断破空而去,却也是在此时,血海中心,一个如山之高的血傀儡缓缓站了起来,仰天发出一声巨吼! 他常年跟随于魔尊身侧,对大乘期修士的气息早已十分熟悉,这血海中出现的这只巨型傀儡,绝对已经达到了大乘期! 离渊心中升起一种莫大的危机感,他直觉血海之中恐怕发生了极大的变故。不再顾得其他,他催动魔气御剑向界碑方向疾驰而去,下一秒,却感觉那庞然大物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毛骨悚然,一股凉气自背后升起,这怪物莫非已经锁定了他? 他一边催动长剑以最快速度飞行,一边用神识扫了一眼身后,却发现引发血海巨浪的血傀儡竟然就在方才片刻之间,消失了踪影。 然而他的心底却没有丝毫放松与安慰,而那危机感却是愈来愈重。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是对的,因为刚飞出血海边缘不远,他就发现自己正前方的飞行路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血红色的人影。 纤细的骨架身形,披散凌乱的长发,被锁链束缚的四肢,血红色的皮肤暴露在外,空洞洞的眼眶一片漆黑,大乘期的可怖气息自其身上散发! 这分明就是方才那个巨型血傀儡,变幻身形追了过来! 只见这个形容狰狞的血傀儡慢慢抬起头,血肉模糊的脸直直的看着他,勾起一个咧到耳根的诡异笑容。他挂在漆黑锁链上,浑身软塌塌的,就像挖空了内脏的一副血肉皮囊。它的眼眶嘴巴中都只是全然的漆黑空洞,衬得那笑容更是恐怖至极。 它嘴中发出嘶哑的咆哮:“嗬……嗬嗬……” 离渊紧紧看着眼前的怪物,冷静地思考自己获胜的几率,得出的结论是不宜正面对抗。他不是那种只懂得死磕的人,想明白了这点自然转身就跑,但刚御剑不远,前方又出现了这个血傀儡。 它歪着头,大大张开双臂,数条铁链就如同灵蛇般向他袭来。 那些铁链完全封锁了他的所有方向,仅剩一道细小的缝隙reads();。就算明知是陷阱,离渊也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从那道缝隙中掠出,心底已经准备好硬扛血傀儡的一记攻击。 然而片刻之后,他却发现意料之中的伤害并未到来,那血傀儡仍旧静静漂浮在原地,嘴边还是挂着那抹诡异笑容。 离渊心底疑虑一闪而逝,便抓住机会向远方遁去。 然而不过一会儿,那血傀儡又突兀出现在他面前,数条锁链迎面扑来,仅留一道缝隙通过。 如此反复数次,离渊终于明白,这个血傀儡的目的并不是要杀他,而是要将他强行驱赶到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恐怕就是血海。 血海仍旧翻涌,那大乘期血傀儡就悬浮在半空之中。 离渊知道再逃下去也是无果,他所幸停止御剑,立在血海上方,冷冷地看着那个血傀儡,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冷淡道:“你迫我来这个地方,究竟有何目的?” 那血傀儡却似乎是听懂了,喉咙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它慢慢伸出一只被锁链缠绕的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离渊的瞳孔骤然睁大。 下一秒,血海中心忽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那旋涡越转越快,几乎在离渊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将他吸入这旋涡之中。 在完全没入血海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血傀儡,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丝熟悉,还未等他仔细思索,眼前便陷入一片黑暗。 待离渊再醒过来时,周围一片幽暗,连半点光线都没有,空气也弥漫着一股幽幽的凉意,身下则是冰凉刺骨的地板。 离渊支撑着身体站起来,伸手放出数朵幽冥神炎四散飞开,照亮周围空间。 这个空间非常大,前后左右皆是无尽的黑暗,往下看是黑色的地板,冰凉光滑,上面镌刻着奇异的字符,每一块地板所对应的符号都有不同,但同样深邃玄奥。 但离渊肯定,这不是他所认识的任何一种文字。 这空间一切都透着诡异。离渊尝试往前走了数分钟,除了地板上的文字,其他东西都一成不变。突然,他神色一动,耳边似乎听到了什么微弱的声响。 他加快前行的步伐,那声响渐渐大了起来。 ――是潺潺的水声。 离渊心底突兀生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测。 为了验证这猜测,他快步向水声发出之地走去。 愈发接近了,那水声愈发大了起来,一股腐朽而沧桑的味道遥遥传了过来。 离渊突然站定。 他面前的地面仿佛被人一剑劈出了一条平整的缝隙,那缝隙极宽,往下看去,竟是一条流淌的浑浊长河。 而长河两侧的地面上,则竖立着许多石柱。这些石柱与九幽秘境初开之际那扇玄色石门之前的石柱造型一模一样,上面是两条漆黑石龙缠绕,只是黑色双目之内少了那一点深邃的白。 石柱之上,盛放着银色的灯盏。 离渊心中一动,弹指飞出一点火星将灯盏点亮。之后只见石柱上灯盏很快一盏接着一盏亮起,连绵而去不可知的远方。 而那黄色浑浊的长河,也一直延伸至目不可及之处。 第二十五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无边黑暗中,只有幽光映照之下的浑浊长河在静默流淌。 离渊沿着长河向前行走,幽冷的风自远处吹来,带起刺骨的寒意。 他的目光突然凝固。 只见远处河面之上,缓缓漂来数具浮尸。尸体的穿着极为古朴,依稀可以追溯到数万年前,透出沧桑腐朽的气息。接着,便是浮浮沉沉的兵器法宝被汹涌河水冲刷而过,它们大多都已残破不堪,被斑斑锈迹覆盖,诉说着漫长岁月的痕迹。 离渊终于确定,此处便是九幽秘境最底层。 ――黄泉境。 他仍旧觉得有些不真实。 数万年来,不知多少进入九幽秘境的修士,都想到达秘境第九重夺取机缘,但无一不是铩羽而归,还有更多的修士在第七、第八重陨落身亡。黄泉境,被认为是真正的九幽所在,亡者归处。 而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来到了此处? 离渊面上突然闪过一丝讥讽神色,脑中闪过那个大乘期血傀儡如同猫戏耗子般将他逼至血海中心,强行传送的场景。 一切似乎被冥冥中一只大手将操控,而他就像是棋盘之上的提线木偶,被推动前行,无可反抗无可挣脱,明知前方是无底深渊,却也只能纵身跳下。 离渊想起魔尊临行前的嘱托。 “……你只需深入秘境中心,觅得九幽黄泉,溯源而上直至尽头,到时便自然知晓,我要你找的,是为何物。” “得到它,不惜一切代价。” 溯源而上,直至尽头。 他遥望远方,那自心底而生的强烈呼唤仍旧一刻不停地催促着他前行。 魔尊想要的,和他迫切寻觅的……到底…… 天灵界,北荒禁地,天劫废墟。 目之所及,是一片无垠的焦土,只禁地正中央,有一座高耸的荒山。这座荒山已被拦腰砍断一半,其高度却仍旧令人敬畏,几入云霄。 魔尊站在荒山之巅,遥望着这一片荒芜的景色,俊美妖异的容颜神色漠然。他的目光并不如平日般深沉难测,而是相当缥缈,似乎已经穿过这片天地,望向不可知之处。 凛冽的山风扬起他的衣袂,沉沉的乌云向这里迫近。 他眼中似乎流淌着沉寂的恨意,深处却似有一把烈火在燃烧,仿佛无声而痛苦的咆哮。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浓郁的情绪,又被他沉淀在更深更深的地方,最后重归漠然。 有人向山上行来。 宽大的血衣随风飘扬,衬得那柔软纤细的骨架更加弱不禁风,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去。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被黑色符文覆盖,狭长凤目被眼白充斥,生生从一个俏美人变作了可怖的怪物。 他径直走到魔尊身侧站定,迎风看向远处。 许久,辨不清男女的柔和音色幽幽响起:“……还有三个月,便是那人的祭日reads();。” 隔了一会儿,魔尊才回了三个字:“我知道。” 黎忱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你不着急?” 魔尊面上生出些许波澜,半晌淡淡道:“几千年都已过去,又何妨再等这些许时日。况且,此界天道一日尚在,成功与否,就只是个未知之数。”他摇了摇头,“不该抱太大希望。” 黎忱道:“你那魔剑不是此界天命之子么,还能有什么意外不成?亏我还耗费了许多心神将他送到了那东西跟前。” 魔尊并未反驳,只皱眉道:“黎忱,你又动用了那副破破烂烂的肉身?”他顿了顿,略带责备道:“不要命了么?” 黎忱一愣,意味不明地笑出声:“今儿倒是稀奇,顾师兄居然还会关心于我。”他眨了眨那双充斥眼白的诡异眼睛,向魔尊抛了个媚眼儿,“可你也要清楚,我可不是你啊,还有数万年的岁月可以蹉跎……若此次不成,再有下一个百年,我已等不起了。” 说着,他勾唇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我实在太想念那个人了,若能赶在临死之前见他一面,才不枉我苟延残喘了这许多年。”他的笑容突然变得诡异起来,歪头看着魔尊,“倒是你,如若事情真的成功,那么我亲爱的顾师兄啊,你该怎么办呢?” “你知道的,你此生再无可能飞升,又如何能够挽留那人?” “挽留?”魔尊重复了这个词,眼神微黯,道:“他从来就不是我能挽留的,我也并不打算……” “哈哈哈哈哈……”他话未说完,黎忱的眼泪都要笑出来了,“真的假的,你不打算动用什么手段么?这可不像你的行事作风,你以前在仙宗的时候,不是也天天用各种理由粘着师兄不让我们靠近么,怎么,现在终于有了绑住他的能力,却反而想通了?” “黎忱,”魔尊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低低道:“你不必再试探于我。我绝不会伤害他,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黎忱沉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终于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姑且信你一回。顾师兄,不是我多疑,你这种人,天生冷情冷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若是死了,那人落到你手里,你却发起疯来把他毁了,那我便魂飞魄散也不得安宁。” 两人沉默下来。 乌云已经悄然来到了他们上方,刹那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嘈杂的声响中,黎忱再度开口,却是换了个话题:“顾师兄,看你的样子,似乎对你那魔剑的安危并不担心?” “我连自己的安危都不在乎,何况只是我炼制的一柄魔剑?”魔尊淡淡道,“况且你不是把他送到那东西跟前了么,现在担心已经无用,一切造化全看他自己。” 黎忱道:“就算他坠入黄泉,神魂俱灭?” “不会。”魔尊沉默半晌,“这世界上若还有人得到那东西的认可,便只有他了。” “凭他是天命之子?”黎忱冷笑道,“那东西超脱于此界之外,天命对其没有任何影响,而且你那魔剑的神魂波动和那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怎么可能得到认可!” “自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魔尊并不欲多言,只道:“你且静候便是。” 黎忱楞了一下,冷哼道:“呵,那便拭目以待。” “希望你真的有把握,机会只有一次,若是这次再不成功,”黎忱缓缓道:“……那我便再帮不了你了。” 第二十六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离渊沿着长河走了许久,前方突然出现一片起伏的黑影,走得近些才发现黑影其实是一座宏伟至极的玄色宫殿,目之所及竟望不见尽头reads();。 它伫立在九幽底层,如同沉眠的巨兽,透出莫可名状的可怖威压。 宫殿外墙由一块块深黑色石砖构成,其上镌刻着繁复的血色纹路,密密麻麻地蜿蜒各处,十分诡异。 正对着离渊的是巨大的宫殿正门,这石门与他此前所见那扇通往秘境的石门十分相似,体积却要大上百倍不止,门上雕刻的图案也更为细致而栩栩如生。 两扇石门正成敞开之态,里面一片幽黑,只见得那滚滚浑浊长河自门中流淌而出,与之一起扑面而来的,是那股幽深而腐朽的气味,愈发浓郁而不详。 离渊停在石门之外。 那向他发出呼唤的东西已经极为接近,恐怕就在这宫殿之中,然而,与之相伴随的,却是一种沉重的压迫感,提醒着他不要接近此地。 他心中隐隐生出一丝犹疑,却并非因为门内传出的压迫感,而是因为一切进行得太过顺利和巧合,让他不禁怀疑一切只是将他诱骗至此的陷阱。 但很快他就将这丝怀疑打消。 即便是陷阱,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生命早已不属于自己,生与死对他而言已无意义,那么是否被利用,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如若里面真的有让他解脱之物,即便几率只是千万分之一,那也不妨试上一试。 他已经没有可失去的了。 想通了这点,离渊便不再犹豫,沿着河流向石门走去。 在他靠近石门约摸十丈时,整座宫殿却似被他惊动,那些蜿蜒在外墙之上的纹路奇异般亮起,发出暗红色的光晕。 无数线路汇聚在石门两侧,使得石门上的浮雕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最终化为虚影直直冲入离渊体内! 周围画面突变。 离渊身处一处悬浮的祭坛之上,身体被压制得动弹不得,身前竟有一条庞大无比的巨龙! 巨龙通体鳞片漆黑,龙首威严无比,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被漆黑充斥的龙目中,两朵熊熊燃烧的灰白火焰深邃无比,似能将人的灵魂勾去。 它身上的气息可怕至极,似已超越了大乘期,达到离渊看不透的境界。 那灰白火焰是如此熟悉,却又透着虚幻的光泽。离渊心底警惕提到最高,便听得那巨龙缓缓开口:“人类。”其声音如同雷鸣,震得人耳膜生疼,“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立刻离开,饶你不死。” 离渊沉默片刻,站在原地没动,只道:“我并非人类。” 那巨龙轻哼一声,喷出一阵鼻息,不屑道:“不必蒙骗于我,即便以身炼器,神魂还不是完全的器灵,又怎么不是人类了?” 离渊闻言心底一震,他的神魂还是人类? 未等他思索完,那巨龙突然轻咦一声,俯下龙首凑近他面前,“咦,”它观察了一会儿,疑惑道:“你身上怎会有它的印记?” 离渊心念急转,立刻明白巨龙所说的是那灰白印记。他直觉其与巨龙有所关联,兴许能助他进入宫殿,是以并未隐瞒,道:“此乃我进入九幽秘境前偶然所得。” 那巨龙却把注意力放在了别处,“秘境?”它喃喃一声,随后反应过来,便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你们以为,这里是秘境?哈哈哈哈哈,可笑,实在可笑……” 巨龙的大笑声震得四周气流震动不止,眼中两束灰白火苗不停抖动reads();。 待它的笑声渐渐停歇,浑厚声音再度响起:“数万年过去,堂堂九幽地狱,居然被你等无知人类说成了秘境?简直可笑至极!” 九幽地狱?! 虽说离渊此前便知这秘境并不简单,却万万没想到真相竟如此惊人。 天有九霄,地有九幽。九霄之上为仙界,九幽之下为虚无。真正的九幽地狱在天灵界一直是个传说,而若九幽秘境便是九幽地狱,那么牵涉到的,就极为复杂了。 怪不得秘境第九重从未有人进入,盖因此地有黄泉存在,生灵绝迹鬼气深重,活人进入不过死路一条。而他之所以到现在都毫发无伤,兴许是因为魔剑之体已算不得活人的缘故?魔尊是否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才吩咐他来取那样东西? 离渊心绪凌乱,种种疑点纷至沓来。 不,不对。他脑中闪过浑浊长河上漂浮的古尸,看目测起码已有数万年岁月,又闪过方才初见这座宫殿时,那沉寂无声的状态。 这绝非是九幽地狱应有的模样! 然而那巨龙却并不打算继续解释下去,只道:“也罢,既然你有它烙下的印记,便有进去的资格,但在此之前,你需得先给我一样东西。” 巨龙盯着他,抖动了一下龙须,“给我一滴你的血。” 血? 他的血液皆由魔气凝结而成,取出身体后不一会儿便会化作魔气消散,这巨龙想要的,想必不是这样的血液。 就在离渊思索之际,巨龙却似乎等的不耐烦了,摇身化为人形落在祭坛上。它身形高大,面容俊美,一双灰白竖瞳,透着龙族特有的冰冷威严。 它迈出一步,直接瞬移至离渊面前,手穿透离渊的胸膛,在他身体中取出一物。 奇异的是,当它的手离开后,离渊身上并无伤口,一切完好如初。 但离渊的感觉却绝不好受,他脸色有些发白,感觉体内有相当重要的东西被分离出了一部分,神魂骤然虚弱,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的目光落在巨龙掌心。 那是他的血液?血红中透出暗金的色泽,流转着动人的光华,几乎让人目眩神迷。 他看见巨龙神色震惊,渐而染上一丝惧色,口中喃喃说了一句什么。 但他还未听清,周围的景物就变得摇摇欲坠起来,眼前一片模糊,摇晃了两下便要向后摔去,下一秒则被人扶住,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待他自那阵眩晕中恢复过来,那巨龙已消失不见。他沉思片刻,才开始打量周围环境。 他来到了宫殿内部。 宫殿穹顶极高,地面铺满玄色石砖,其上字符比之殿外更加繁复。宫殿内部极为宽广,呈现倾斜上升的状态,而浑浊长河便自上而下流淌着。 心中的呼唤愈发迫切。 离渊向前快步行走,许久,终于接近长河的源头。 入目一物吸引了他的视线。 第二十七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长河的源头,是望而无尽的黑暗,无数粗长锁链交缠在黑暗之中,浑浊的黄泉之水沿着这些锁链向下滴落,汇聚起来形成深不见底的黄泉。 宫殿到此截然而止,那些石柱灯盏、刻满字符的玄色地面,均在同一个地方突兀消失,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抹去了踪迹。 黄泉与宫殿,就像两个被强行粘合的空间,唯一相连之处,则是宫殿中央那道被劈开的裂缝。 黄泉之水自另一个空间流淌过来,顺着裂缝流向宫殿之外。 离渊站在宫殿边缘,目光凝聚在那无垠黄泉中一处。 纠缠的锁链之下,有东西正发出忽明忽暗的光。 那是一朵盛开在黄泉之中的莲。 莲花呈黑白二色,黑是浓郁至极的黑,白是深邃无比的白,黑与白依照一种玄奥的轨迹层层堆叠,白色孕育生机,黑色沉积死亡,花瓣开合之间,便是一个生死轮回。 溯源而上,直至尽头。 这便是,魔尊所要的东西么? 而他所想要的那束灰白火焰…… 离渊闭目感应,与心底发出呼呼之地已无比接近,却比莲花所在之地更深、更远……那物的方位,似乎是在黄泉之底? 他伸出手,驱动魔气凝结成长链穿过空间交界之处,探入下方黄泉之中。然而刚刚触及黄泉之水,魔气长链便瞬间解体,消散得无影无踪,更有一股诡异气息追溯而来。 离渊立即将附在魔气之上那丝心神掐断,心中警惕更甚。传说中黄泉之水能够吞噬记忆因果,使人往生轮回,他若是被沾上了,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他不敢再贸然上前,又暂时找不到突破的办法,只好将目光再度放在那朵莲花之上。 此处有禁制无法动用浮空术法,若要接近那朵莲花,恐怕还要借助外物方可。 他看向交缠空中的诸多锁链。 这些锁链极长,看不出源自何处,上面镌刻着繁复神纹。当神纹亮起之时,锁链会渗出黄泉之水滴落下方,而当神纹暗下,锁链便恢复原状。 离渊琢磨完其中规律,便飞身一跃而上,落在一道神纹黯淡的锁链之上。 细长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动,声音在漆黑的空间中传出很远、很远,空气中腐朽的气息愈发浓郁,却又夹杂这一点儿幽幽的香气。 离渊站在百丈高空,下边是无边黄泉,细长锁链晃荡不已,他神情冷静几个腾跃,却都精确无比地踩在了锁链上借力,向着莲花之处快速接近。 越接近黄泉内部,离渊发现上面漂浮的兵器法宝就越多,而那些漂浮的古尸却不见踪影。 脚下锁链神纹突然亮起,他心神一凛,向左下方跃去,落到另一道锁链之上,随即继续向前掠去reads();。如此几番辗转,终于接近了莲花所在之地。 离莲花最近的锁链都有数丈距离,而在一条锁链上停留的时间却不能过长,离渊只得将魔气缠绕在锁链上纵身跃下。 当他触及到莲花花瓣之时,一阵触动神魂的颤栗自指尖传来。下一刻,所有锁链齐齐震动,所有神纹一齐亮起! 离渊脸色一变,来不及撤回去,只得解散手中魔气,整个人落在莲花之中。 不过片刻,神纹便将整个漆黑空间照亮,无尽黄泉之水自空中落下,唯有莲花所在之处,被一层光幕所笼罩,挡住了黄泉的侵蚀。 离渊站在莲花之中,柔软的黑白花瓣将他围绕。入目是忽黑忽白的亮光,扑面而来是莲香幽幽。 虽然逃过方才一劫,他的状况却算不得好,这莲花之内生死之气太过浓郁,居然正在化解他的身体! 他方才还疑惑为何越靠近黄泉中心,漂浮古尸便越是稀少,想必都已经被这朵莲花逸散出的气息化解得一干二净。古尸尚且如此,他的剑体虽已近大乘,却也只能稍稍延缓这股力量的侵蚀,半个时辰内若不能脱困而出,也只能就此消散。 外面的黄泉之水仍然持续落下未曾停歇,根本没有一丝缝隙逃脱,这朵莲花产生的护罩,护住了他却也囚禁了他――这几乎是一个死局。 离渊神色不动,内心冷静至极,寻思着逃脱之法,他不在乎生死,但是也并不愿意这么轻易的殒命于此。 即纵使失却记忆,他却仍旧知道,自己还有一样甘愿放弃生命追求的东西――他的意识被封禁在这具令人厌烦的躯体内,那执念却仍旧深深铭记神魂之中的,永不能忘怀。 正是这铭刻至深的执念,才使他受尽磋磨都不愿屈从于魔尊掌控,挣扎而不至于沉沦。 这是他的意志,他的所有…… 他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想法,拼力去回想自己最深的执念,到底为何…… 体内的上古封禁果不其然再次被触动,浮现于体表,头脑刺痛如约而来,他嘴边溢出一声闷哼,心中却松了一口气――果不其然,那生死轮回之力找到了新的目标,开始和他体外的上古封禁对抗起来。 时间流逝,封禁的力量开始节节败退,逐渐消弱。 随着一声破碎的轻响,身体骤然轻松许多,不再与万物有一层深深的隔阂,而是被天地接纳其中…… 离渊眼神渐渐清明,身体仍旧被周围的生死轮回之气缓慢侵蚀着,他却仿佛进入了一个玄妙至极的境界―― 生死之道…… 轮回之道…… 莲花所蕴含的天地道则在他眼前无所遁形,一切都那般自然而然。 他盘膝坐下,以一种几乎耸人听闻的速度体悟着莲花的大道本源,而当半个时辰过去,因解体而生的虚弱已经稳住,无尽的天地洪流向他袭来。 数日之后,当离渊再度睁开双眼,血色的眼底,那因杀戮而生的戾气已经悄然消退了不少,深邃的道则痕迹自眼底划过,其中似有生死轮回之意透出。 离渊终于想起那时时萦绕于心,自己一生所求之物,到底为何。 是那蕴藏于天地之间,无所不在,亘古永存的―― 天道啊。 第二十八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这世间总有些东西,是值得一个人不顾一切去追寻的。对离渊而言,毫无疑问便是天道。 他迫切想将所有精力沉浸于天地道则之中,只是他知道,他现在还不能。 他需要自由,而现在的他还不得自由。 离渊缓缓呼出一口气,将心神自道则体悟中收回,生死轮回之道呈现眼前,周围逸散的生死之气已无法对他造成伤害。 不仅如此,在炼化莲花之上所蕴藏的生死道则时,他还知晓了此物的一些具体状况。 此物本名为九幽轮回莲,乃天生具有自主意识的天地灵物,却不知为何被抹灭神志,置于黄泉。其外在虽尚算完整,其实已残缺不全,最核心的莲蕊处被人挖空,一身威能失了大半。 便在那挖空之处旁,镌刻着一个凌厉至极的古字,离渊不知其意义为何,只是心中一跳,隐隐感觉有莫名因果缠绕其中,却无法看破其中关联,只道自己多心。 虽说此莲残缺,威能不再,但其护罩仍然能够抵御黄泉之水的侵蚀,对离渊而言是极大助力。他欲往黄泉之底,便暂时将其炼化,倚靠其护持沉入黄泉之内。 黄泉之深难以想象,九幽轮回莲越往下降,周围光亮便越少,最后化为一片沉寂的黑暗reads();。万古沧桑洪流静默流淌,透过护罩传入离渊感知之中。他心念一动,突生顿悟,立即盘膝于九幽轮回莲内,体悟此间真义。 不知过了多久,九幽轮回莲终于停下。 离渊睁开双眼,有深邃道则自眼中一闪而逝。他收束心神,感知周围环境,发现自己此时已来到了黄泉之底。 然而…… 那灰白火焰的呼唤虽然已极为接近,却还要在更深更远的地方。 离渊讶然,莫非那火焰竟存在于黄泉之下?九霄之上为仙界,九幽之下为虚无,黄泉位于九幽底层,是以黄泉之下,便是虚无之境。 虚无。他默念着这两个字,脑海中回忆起许多相关记载。 严格来说,虚无之境已非此界范畴。 众所周知,下界三千,天灵界只是其一,而虚无之境,却是所有下界共同的基石,里面一片浑沌,比之空间乱流更为可怖。 穿越黄泉已经费了他莫大功夫,若要进入虚无之地,就算他是大乘期剑体,也无法逃脱顷刻化为虚无的下场。况且进入虚无之地前还要打破天灵界的界壁,仅此一点,没有数个大乘期修士联手,就休想做到。 莫非只能望洋兴叹? 离渊别无他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泉底幽暗,辨不清方向,离渊凭着感觉控制九幽轮回莲向前移动,出乎他意料的是,不一会儿竟发现了亮光。 那是无尽漆黑中一抹亮色,隐隐约约,不甚清晰。 离渊接近一看,发现光亮发出之地,竟是一处极为薄弱的界壁。这界壁实在是太薄,如同一层透明光膜,下面苍茫的虚无浑沌透过界壁散发出白光。 透过界壁,离渊看到了那无限浑沌中一点灰白火光。那火光微弱得像是随时都要熄灭,存在感却不容忽视,它自主摇曳着,似是在向他招手。 离渊只觉一阵亲近感传来,暗道终于找到了火焰本体,随即却心下犯难。 灰白火焰身处界壁之外,若要取得恐怕得先把界壁打破,不说他有没有这个能力,就是界壁打破后虚无侵入,便是凶险至极。 虚无不比其他,若真的沾染上了,恐怕不会给他反应的时间。 那火苗见他迟迟未动,便主动凑了过来,蹭了蹭那处薄薄的界壁。 离渊观察片刻,似是看懂了他的意思,起身落到界壁上,九幽轮回莲则跟在身侧展开护罩。他微微俯身,试探性将修长的手与界壁极薄弱之处贴合。 体内灰白印记骤然亮起,隔着界壁,离渊感觉到手掌似乎有一股奇异的力量缓缓融入,与那灰白印记融合,而界壁那头的灰白火焰则渐渐缩小。很快,内府中的灰白印记越来越亮,最后,一缕极其微小的灰白火苗便自印记中脱身而出! 这火焰竟有穿透界壁之能。 顾不得惊讶,离渊当即盘膝坐下试图炼化,却发现此火虽然对他亲近,却似乎并未打算让他控制,只稳居于内府之中,将体内煞气魔气彻底压制。 而此前炼化的幽冥神炎仿若看到天敌,自内府中心一路逃窜至边缘。 灰白火焰似乎相当虚弱,不过摇曳了片刻,向他表达了亲切之意后,便再度隐没在灰白印记之中没了声息,但隐隐流出的清凉之气,却仍然维护着离渊神智清明reads();。 离渊观察那灰白印记,便见其上面多了几道繁复至极的道则,竟比他此前所见的法则更为玄奥深邃。 无法彻底掌控此火固然让他有些失望,然而仅凭印记上多出的这几道法则,这次冒险进入黄泉便已是值得。 他隐隐有所预感,若他能够真正掌握上面的道则,便能完全发挥此火威能,要破解魔尊设在他神魂躯体之上的禁制亦非难事,到那时候,他便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半月后。 秘境之外,妙舟仙子等人早已等候许久。 九幽秘境开启时间为四十九日,如今算来,已到了接近关闭的时刻。各派修士接二连三自石门中走出,妙舟仙子却紧盯着石门,眉头紧皱,目含忧虑。 无它,魔域弟子至今还没有一个脱身而出。 妙舟仙子心中已生出些许焦虑。 待她终于看见一个妙龄黄衣女修自石门中走出时,方才松了一口气。 “师尊!”凌玥落在妙舟仙子跟前,俏脸有些发白,分明受伤不轻。 妙舟仙子连忙将其扶住,纤纤素手将法力传送入凌玥体内稳住其伤势,关切问道:“凌玥徒儿,秘境中究竟生了什么事,令你受伤至此?” “此事说来话长。”凌玥缓过一口气来,开始叙述。 便从那日她受离渊战斗波及昏迷后说起。那日一战之后,离渊了无踪迹,魔域众弟子群龙无首元气大伤陷入道修重围,凌玥与秦乾费了极大功夫才把人聚集起来强行硬闯过去,但到了第三层便无力继续向下突进,只眼睁睁看着道修占领了第六层,夺得莫大机缘。 “道修欺人太甚。”妙舟仙子愈听愈是脸色沉重,忽而道:“你说离渊失踪了?” 凌玥点了点头,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担心,“是的,我最后见到他是在秘境二层,当时我被余波震晕,醒来后在约定之地等候许久,却迟迟未见其身影。”她顿了顿,有些急切道:“师尊,离渊师兄他是否……” “稍安勿躁,”妙舟仙子打断她,“秘境尚未关闭,事情如何还未可知。” 凌玥只好咽下未尽的话语,面上焦急之色却无法掩饰。 然而她不说话,有人却偏要插嘴。那鬼刹宗长老离得较近,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此刻阴阳怪气地道:“有些人太过骄狂,恐怕是将自己衡量过高,误入险境,身死道消了罢。” “长老请慎言。”妙舟仙子不悦道。 鬼刹宗长老冷哼一声,不好驳妙舟仙子的脸面,心底却已将离渊咒了几个来回,恨不能他真的死在里面。 继凌玥之后,魔域弟子陆陆续续出来,皆是受伤不轻,人数折损过半,证明凌玥所言不虚。 三大长老脸色都不好看,毕竟此次派遣进入秘境的,都是宗门精英弟子,死一个已是心疼,就这么折了过半,回去也不知如何向宗门交代。 眼见着石门就要关上,凌玥抿唇,有晶莹泪珠在眼眶中流转,而那鬼刹宗长老眼中则有得意之色浮现。 “不必再等了,纯粹浪费时……”鬼刹宗长老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住了话语,脸色犹如便秘。 便见一道黑色身影,自石门之中跨出。 第二十九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出了石门,离渊便在湖面上一点,落在魔域众人面前。 他一身玄色衣物完好如初,银色面具遮住大半面容,一双血色瞳眸沉静而淡漠,落在众人眼里,与进入秘境之前并无两样,甚至于周身气息更加深沉难测,分明是修为又有了突破。 在魔域或伤或死的众多弟子中,他算是状况最好的一个了。 凌玥面上顿时展颜而笑,盈满眼眶的泪水也收了回去,简直比自己逃出生天还要高兴,情不自禁喊道:“离渊师兄!” 离渊向她颔首,应道:“凌玥师妹。”突然思及那日煞气发作匆忙离开之事,便道:“那日血海境内,我未曾告知便自行离去,让师妹忧心了reads();。” 凌玥善解人意道:“秘境之中变幻莫测,遇到意外也是难免,师兄不必介怀于心。反倒是师兄在道修手下救我一命,我是万分感激,无以为报。” 离渊摆摆手,道:“无妨,不过举手之劳。”说罢望向三大长老,道:“这些时日,劳烦诸位在外接应了,魔域弟子已全部从秘境中出来了么?” 妙舟仙子接过话头,道:“除却陨落在秘境里头的,应是全部了。” 离渊看着折损过半的魔域修士,面具之下神色看不分明,只道:“既已人齐,那便启程回魔域罢。” 那鬼刹宗长老忽冷笑道:“我魔域弟子在秘境之中被道修围攻,你作为领头之人,莫名失踪也便罢了,如今出了秘境,难道不准备先给那些陨落在秘境之中的弟子一个交代么?” “交代?”离渊重复这两个字,淡淡道:“此事是我失责在先。然而天理昭昭,若我牵连他人殒命,其中因果自然由我来承担,又何必长老多言?” 一番话让鬼刹宗长老哑口无言。 凌玥在旁看着离渊说这话时眼神淡漠,忽觉与初次见面相比,他身上似乎多了些难以说清道明的东西,让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遥远起来。 她暗自摇了摇头,只道是自己想多。 妙舟仙子出来打圆场,道:“长老忧心门下弟子的心情我亦知晓,只是秘境之中生死自负,万万不可将责任全然推拒于一人身上。道修此次有计划而来,令众多魔域弟子遭殃,自当有仇报仇,然而一切反击之举,还需先回魔域再行商议。” 说罢祭出合欢无极舟,将一众极乐仙宗弟子转移至法宝之中。离渊亦不欲再与鬼刹宗长老继续争论,直接迈步向法宝走去,走到半途却忽有所感,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不远处,凌煜宸正直直凝视着离渊身影,面上露出犹疑之色。 他记得很清楚,之前幻境破碎,姬临川的幻象抬头向他看来时,眼睛是同样的血红色泽…… 他其实未曾假设过姬临川其实没死,还在秘境中与他巧遇的状况,只觉一切只是他的妄想。只是最近秘境之中,却不知为何频频传出谣言,说有人亲眼目睹魔域领头那魔修的真面目,说其与姬临川长得一模一样。 凌煜宸本是不信的,但如今越是细看,便越觉得这身形甚为熟悉,且这魔修的眼睛色泽与那幻象实在是太过巧合,容不得他不多想。 凌煜宸握紧了拳头。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心慕之人可能会堕入魔道,只因他太过清楚姬临川是个怎样的人,无论遇到何种情况,他都绝不会甘愿修魔,行违逆天道之举。 只是…… 这世上有一种气质是很难被模仿的,如群山之巅云雾缥缈,淡泊离世不入红尘。进入秘境之前未曾觉察,但此时凌煜宸却发现,那魔修一身气质与姬临川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般。 莫非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姬临川变成现在的模样? 而如若离渊真的就是姬临川,那么他此前在秘境中,岂不是……亲手伤害了自己的心爱之人? 凌煜宸心中不得安宁,既担忧又悔恨,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欣喜。他极想走上前与对方攀谈,却碍于双方身份立场无法立时付诸行动,只能用灼灼目光紧盯着那人身影。 离渊早已觉察凌煜宸的视线,心中莫名生出些许叹息reads();。 他还记得此人曾在幻境中追问他情爱为何,之后还向他表明心迹,着实令他吃了一惊。当时他无言以对,现在更是无法作出回应。挣脱魔尊束缚,追求天道之极,仅此两件事,已经耗尽了他全部心神,再谈及情爱的话题,似乎太过苍白无力。 只是离渊对凌煜宸确实没有太大恶感,就算其曾经在失控之下对他作出了冒犯行为,愤怒也不过一瞬之间,如今已无芥蒂。 到底是他的故人。 离渊想罢,便侧过头看向凌煜宸,向他微微点头。 便见那人凌厉目光忽然柔软下来,接着便是一句传音入密。 “你还好么?”男人低沉的嗓音,透着担忧关切,还有隐藏极深的情意。他并没有问他是不是姬临川,语气中却已带了七分了然肯定。 离渊并不意外凌煜宸能猜到自己的身份,但他如今实在不能与他人有太多牵扯,只能深深看了凌煜宸一眼,既不点头亦不摇头,便转身离去。 凌煜宸站在原地,默默握紧了拳头。 九幽秘境外的石门完全关闭,因秘境聚拢于此的修士们也纷纷散去。仙环湖的水渐渐变得清澈起来,九道瀑布亦恢复了倾泻之态,石门缓缓向湖底移去,那诡异的石柱也随之沉下。 而谁也没有看到的是,在石柱消失前最后一刻,上面的龙形浮雕突然闪烁了一下,一道白光从其中掠出,消失在远方。 离渊再度踏上合欢无极舟时,与来时相比,心境已有了很大不同。 之前的他,满心沉郁绝望,被动地与炼神化魔抗衡,但归根到底只是垂死挣扎。那时候,他厌倦了魔尊周而复始的折磨,也厌倦了无法反抗的自己,甚至想要以死解脱。 而如今,他身上的上古封禁破碎,终于想起一生的执念为何,对于死亡的态度也不再那般轻忽。 他固然可以为了求道而死,却不会再将生命当做儿戏,毕竟,他只有活着,才能摆脱魔尊对他设下的禁锢,追求天道无极。 神魂中的禁制无形无影,肉身的禁制也只破除了部分,现在的他还无法违抗魔尊的命令,因而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到他将灰白印记之中的道则领悟,完全掌控那灰白火焰,将神魂躯体中的禁制化解之时,便是他真正逃出生天之日。 但在此之前,还需要继续与魔尊虚与委蛇。 设在他身上的封禁碎裂,想必魔尊也会有所感应,到时怎么才能糊弄过去,是个极大的问题。还有体内的灰白火焰,虽隐没于印记之中,却也无法保证能瞒过魔尊,一切都需从长计议。 其实,若是还有其他的办法,离渊是万分不想再回到那座昏暗魔宫之中。他实在已经对那里厌恶至极,厌恶之中还夹杂着本能的恐惧。 那里是他此生噩梦所在,每每想起,便是无尽苦痛与黑暗。只是现在事情已有了转机,万万不能因自己一时好恶而坏了大事。 只要再忍受些许时日…… 思及此,离渊心中沉郁。他只好凝神静心,将所有杂念收敛起来,开始体悟天地大道。 如今留给他心无旁骛修炼的时间已经不多,若再不抓住机会,回到魔宫之后,在魔尊的眼皮子底下,能够静心修炼的机会只会更加稀少。 时间缓缓流逝,正当离渊沉浸于玄奥之境时,突然有敲门声响起reads();。 “离渊师兄,我是凌玥,方便让我进来么?”清脆声音如出谷黄鹂,自门外传来。 离渊睁开眼睛,将心神自道则之上收回,一身气息缓缓平复,许久,才淡淡道:“请进。” 若是旁人突然前来打搅他修炼,恐怕早已被他丢了出去,不过对象是凌玥,看在妙舟仙子的面上,也不好对她太过强硬。 凌玥有些局促地推门走了进来。 她今日似乎是经过了精心打扮,一件浅粉色的轻薄衣裳,更衬得肌肤白皙如雪,娇美面容上氤氲着淡淡薄红,是少女的娇羞。 她的身上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体香,比之极乐仙宗大多数弟子身上的靡靡香氛更加淡雅清新,如同幽谷中摇曳的白花,勾人至极。 而吸引离渊注意的,却不是凌玥的美貌,而是她的体质。离渊如今恢复对天地的感知,自然可以看出凌玥身上圆融道则,其不仅是上佳的修炼体质,更是顶级的炉鼎之体,修炼的又是双修之法,难怪被众多魔域修士趋之若鹜。 却不知为何对他如此执着。 “师妹前来找我,所为何事?”离渊起身问道。 凌玥于是盈盈行了一礼,道:“凌玥上次为师兄所救,今儿专程前来道谢。”她粉面微红,恰似清晨仍旧带着露珠的娇嫩鲜花,美得不可方物。 犹豫片刻,又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师兄若有需要凌玥之处,请尽管说便是,凌玥……自然都是愿意的。”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将近微不可闻,脸上红晕更甚。 这几乎便是在邀请了。 天知道凌玥此次前来,下了多大决心。她本不是轻浮放浪之辈,然而为了心爱之人,即便抛却脸面也是值得。 这世间有一种男子,遇到了便是劫数,而她早已深陷于劫数之中不可自拔,一颗芳心扑在了离渊上面。师尊说这是她命定的情劫,而她甘之如饴。 离渊哪里还听不出她的意思,他微微皱眉,在遭受魔尊强迫之后,他早已对□□厌恶至极,对凌玥自愿献身的做法心底十分不悦。 但此等难堪过往不足以为外人道也,他只好强自按捺心绪,有些冷淡地道:“不必如此,师妹请回罢。” 果真是毫不留情的回绝。 凌玥面上一白,虽然她早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但如此干脆利落的回绝,还是让她一时有些难受。 即使她明知道,离渊就应该是这么一个人。 凌玥还想再坚持一下,声音便微微带上一丝哭腔:“……若不报答师兄,凌玥于心不安。” 离渊有些不耐,他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我救你一命,日若若有需要,你便答应我一个要求,如此两不相欠,如何?” 当真是半点机会都不留,断的干干净净。 凌玥心底苦笑,知道自己今日是彻底没有机会了,只好道:“这样也好,只是一个要求抵一条性命着实太过廉价,师兄日后若有所需,尽可来找我,凌玥必竭尽全力相帮。” 说罢,凌玥有些狼狈地转身离去,她怕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离渊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只觉奇怪。 他又联想到凌煜宸reads();。 一个两个,为何都如此执着于情爱二字?天道无常,若要飞升,牵挂太多终究只是耽搁。 合欢无极舟飞行速度极快,不过三日便横跨数域,来到魔域境内。 离渊心情不愉,他婉拒了妙舟仙子邀他到极乐仙宗一聚的建议,很快便回到了魔域九重。 庞大魔宫连绵数里,仍旧静寂而恐怖,然而见识过九幽底层那处巨大无边的玄色宫殿后,离渊的心情已变得波澜不惊。 他缓缓步入魔宫之中,负责洒扫的傀儡仍旧如往常般机械工作着,整座魔宫比之以前却更为凄清冷寂,那些幽灵般默不作声的黑袍魔修已不见踪影。 他的心底生出讽刺。这里倒是越来越像一个庞大无比的囚笼了,只是不知道,被囚禁在此处的,到底是他,还是魔尊? 但很快,他就把自己的思绪清空。 在面对魔尊的时候,思绪太多只会令自己受苦。魔尊对他的所思所想几乎了如指掌,一旦他表现出抗拒和厌恶,只会遭受到更加残暴的对待。 魔尊最喜欢看的,是他在痛苦中沉沦屈服的模样。 只是,即便神魂躯体在痛苦中沉沦,他有一样东西,是永远不会屈从于魔尊的。 那便是他的意志,他的执念。 这是他最后的骄傲和尊严。 离渊来到魔宫主殿,却发现魔尊并不在此处。 整座魔宫都处在魔尊神识笼罩范围之下,魔尊肯定已经觉察到他回来,至于为何并未立时召唤他过去,可能……是在那个地方吧。 离渊眼神微暗,他实在不想此时去触魔尊的霉头,但是每次外出回来之后必须立时复命,这是魔尊对给他定下的规矩。 不遵守规矩的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他只好故意绕了远路,走路也放慢了步伐,然而走得再慢,也终究会有到达的时候。 魔宫后方禁地。 月凉如水。 风吹竹林吹来沙沙的声响,月光洒落在竹身之上,深色的斑点犹如泪痕。 魔尊倚靠在一座无字的石碑上,乌发垂落,凝望着远处群山连绵,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身影却似有一丝寂寥和孤独。 离渊在不远处停下脚步,犹豫着是否上前。他揣测不出魔尊此时心情如何,但想来并不愉快。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底思绪完全放空,极力调整为顺从的姿态,走到魔尊身侧缓缓跪下。 魔尊并未出声,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离渊低着头,膝盖慢慢开始发麻,他开始猜想自己今日要跪上多少个时辰。 这其实只是看魔尊的意思,短的话几个时辰方可,长的话,几天几夜也有可能。 他散乱的目光游移着,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忽然目光一凝。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魔尊的手上握着一物。 是一管竹萧reads();。 萧身是近乎翡翠般的绿意,打磨的光洁如玉,上面用凌厉的笔画雕刻着一个古字。 离渊心底一震,忽觉那个古字极为熟悉,不就是他在九幽轮回莲莲心处所见的那个字吗? 未等他多想,魔尊冰冷审视的目光便落在他的身上。离渊反射般浑身一僵,这么多年来,他身体上对魔尊本能的恐惧反应,早已不可磨灭。 “你倒还舍得回来。”魔尊的声音辨不清喜怒,“我要的东西呢?” 离渊将九幽轮回莲取出,双手呈上,低声道:“我按照您的吩咐,在黄泉尽头取得此物,不知是不是主人要的东西?” 魔尊没有回答,只伸手接过,指尖在莲花上一扫,将离渊留在莲花上的心神烙印强行抹去。 离渊闷哼一声,隐在面具之下的脸色白了一瞬。 尽管他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炼化莲花时只投入了少许心神,但猝不及防之下,还是受了轻伤。 魔尊却并未关心他伤势如何,只掂量着手中的九幽轮回莲,眼神变得愈发深沉,半晌,忽然轻笑了一声,开口赞赏道:“做的不错。” 他将九幽轮回莲收入空间法器内,随后俯下身,手指缠上离渊一缕乌发,漫不经心地玩弄起来,另一只手则伸到离渊面上,将那碍事的面具取下,让那张清冷无暇的面容暴露在空气中。 魔尊拿着那冰冷面具抬起离渊的下巴,迫使两人对视,“玩的可还开心么?我的离渊。” 离渊身体不自觉地一颤,魔尊的目光仿佛可以穿透他所有防备,洞穿他的灵魂深处,一切秘密皆无所遁形。 离渊没想过能够瞒住魔尊封禁破碎一事,见其态度诡异,只好低低唤道:“……主人。” 无论何时,这两个字都是令魔尊心情愉悦的法宝。 果不其然,魔尊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过来。” 离渊有些踉跄地站起,下一秒就被魔尊拉入怀中。 他是魔剑之体,体温向来比常人要低上许多,刚一接触魔尊的身体,那温热的体温便仿佛要将他融化,兼之铭刻神魂的禁制让他连细微的反抗动作都无法做出,只好乖巧无比地窝在魔尊怀中。 他苍白的脸颊浮上一抹动人的红晕,双腿酸软,心跳如雷,身体轻轻颤抖着。心理上的厌恶和生理上的本能,让他在被动承受的过程中无比难堪。 魔尊却仍然调笑道:“反应这么主动,莫非是想我了?”话语之中带着强硬意味,似乎对自己的成果颇为满意。 离渊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偏头蹭了蹭魔尊胸膛表明态度。他的身体分明已经动情,眼神却仍旧浅淡而冰冷。他看着天空中的弯月,涣散的目光没有焦距。 魔尊将他拦腰抱起,他便埋首在魔尊怀中,如此一路回到寝殿。 厚重的帘幕垂下,幽幽火光亮起,将魔尊俊美妖异的面容映照得如同鬼魅。他眼中藏着很深很深的欲念,还有一些无法言明的浓烈情绪,让人恐惧。 离渊嘴边溢出一声喘息。他伸手想要捂住眼睛,却被魔尊抓住按在床头。 他乌发铺散,肤色苍白,有种浓墨重彩般的艳丽,然而五官却是那么清冷,清冷得近乎无情,在动情时就愈发让人想要摧毁reads();。 纤长睫羽脆弱地颤动着,晶莹的泪珠将其沾湿,绯红的眼尾动人至极。 魔尊情不自禁吻上他的眼睛,动作温柔而缱绻。在最激烈的时候,他一遍又一遍在他的耳边呢喃着:“离渊……我的离渊。” 翻云覆雨过后,已是第七日的凌晨。 帘幕之内仍旧昏暗,离渊茫然地看着上方,浑身酸痛不已。他动了动身体想要蜷缩起来,却被魔尊一把拉回怀中,强硬地贴在胸口上。 离渊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身体几乎散架。他被迫听着魔尊胸膛的心跳声,心底无法控制生出一丝杀意。待他心中一跳,强自把杀意按捺下去时,却已经迟了。 魔尊对杀意最为敏感。 犹如魔鬼般冰冷危险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方才在想什么,嗯?” 离渊的眼睛微微睁大,无措地喊了一声:“主人……” “呵,”魔尊冷笑一声,触动噬心炼魂阵的禁制,“放出去一次,回来就敢对我生出杀心,看来对你的教训还是不够。也许最好还是把你永远囚禁起来,你才能真正学会顺从?” 离渊神魂被灼烧,浑身痛苦地痉挛不止。 魔尊却没有丝毫怜惜,又道:“感悟天道的滋味如何?比被我干还要爽么?” 离渊面上露出屈辱的神色。魔尊果然已经知道了,接下来,是囚禁,还是连同这几年的记忆一起将他再度封禁?然后又周而复始的把他折磨到麻木,直至他的意识完全沉沦? 他眼中渐渐露出绝望之色,魔尊却不打算放过他,只冷酷地问道:“滋味如何,你倒是说啊?” 离渊只能继续沉默。 他知道怎样的回答才能令魔尊满意,但他实在无法说出口。明明此前魔尊也曾迫他说出许多难堪话语,然而此时此刻,唯有天道,他无法违背自己的真心。 见他迟迟不回答,面上甚至有抗拒之色流露,魔尊的表情渐渐变得阴郁起来。 离渊熟悉这个表情,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惹怒魔尊时所见到的表情。 自那以后,他就被魔尊彻底摧毁了。 那是一段无法形容的噩梦,自那以后,他再不敢反抗魔尊的任何要求,相处习惯下跪,见面只称主人,活得简直像一个傀儡。 而现在呢,现在魔尊又打算对他做什么? “你总是惹我生气,”魔尊的手抚过他的面颊,掐住他修长的脖颈,缓缓使力,道:“是觉得我舍不得对你如何么?” 离渊被掐得有些难受,这时反而冷静下来,艰难道:“不是……这样……的……” “是么?”魔忽然尊放开手,把离渊抱入怀中,力道之大让离渊觉得浑身骨骼都在哀嚎,“有时候,真想把你彻底打破,让你只能看到我一个人,只能拥抱我一个人……” 说着,他脸上的阴郁之色渐渐收敛,突然露出了一种厌倦疲惫的神色,将离渊狠狠推开,道:“立刻滚出去,自己去血池领罚。” 离渊莫名其妙逃过一劫,他松了一口气,踉踉跄跄地下床,便要向门外走去。 魔尊沉沉地看着他,忽而皱眉,弹指让落在地上的剑鞘化为一件纤薄外衣套在离渊身上reads();。 外衣宽大,只能堪堪遮住满身不堪痕迹。 离渊安静地退出房间,没有再求魔尊给他一件完整的衣物,毕竟魔尊在盛怒之下,还肯给他套上衣服已是难得,毕竟有一段时间,他连穿衣的资格都没有。 血池的距离并不近,离渊赤脚走在路上,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凉意透过宽大的外袍钻入体内,身体每一寸都疼痛不已。 半途中却碰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黎忱。 离渊薄唇紧抿,觉得相当难堪,任谁这副狼狈模样让人看见了,都不会感到坦然。 他低头想要匆匆走过,却被人拉住了衣袖。猝不及防之下,松散的衣襟被扯开了些许,露出一大片被凌虐过后的青紫肌肤。 黎忱似乎怔愣了一瞬,随即回过神来,露出一个微笑,道:“小魔剑,看来你的日子并不好过啊,啧啧,顾师兄这么残暴,你吃得消么?” 离渊将衣襟拉好,冷淡道:“阁下请自重。” 黎忱视线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忽而道:“我之前竟没有看出来,原来是天生道体,难怪顾师兄对你……” 之后的话黎忱没有再说下去,离渊却感觉到了几丝蹊跷。只是他现在的情况实在不适合与人交谈,浑身都是情爱过后的粘腻气味,只想尽快打发了这人。 “阁下若是还有事情,就不要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黎忱笑道:“不急不急,我这不是本来要去找顾师兄的么?不过看你的模样,他一时半会也不会见我,何必急着去寻不自在?更何况……” 他骤然接近离渊面前,调笑道:“我这人最爱欣赏美人,你这么漂亮,倒不如跟了我吧?我可比顾师兄温柔多了。” 离渊丝毫不受他蛊惑,只冷冰冰道:“不劳阁下费心。” 他以后自有办法离开魔尊,如今不过是忍上一忍,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再等些许时日又何妨? 黎忱状似失望般叹了口气,忽而又狡黠一笑,道:“逗你玩呢,你还真信了?顾师兄的人,我可不敢动,你大可不必如此警惕。” 离渊懒得理他,只道:“若无事,我便先走一步了。” “等等!”黎忱忽然抓住他的手腕,道:“今儿心情好帮你一次,不必谢我。” 离渊一愣,随即便想将他的手甩开,然而大乘修士的压制岂是如此容易便可挣脱,最后他也只能放弃挣扎任他施为。 随后,却惊讶地觉察一股精纯能量顺着手腕传递过来,将他身上魔尊弄出的伤痕一一修复。 他的剑体已达大乘期,落下伤痕容易,想要修复却不是那么简单的。黎忱此举相当于为一个大乘期修士疗伤,耗费的法力甚是巨大。 他于黎忱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又何必做到如此程度?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黎忱却已疗伤完毕,松开了他的手腕,顺手落下一个清洁咒便施施然离去,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离渊身体恢复清爽,浑身酸痛也消失不见,不再去想黎忱此举到底为何,转身便向血池行去。 待到达血池,浓郁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他对这里相当熟悉,毕竟除了魔尊寝殿和自己锁居的偏殿,最常来的地方便是血池reads();。 血池之内血煞之气浓郁,会无声地渗入神魂之中,与血魂珠的用处一般无二,只不过,血魂珠的功效发挥即时猛烈无比,血池却是润物细无声,旨在不经意之间的侵蚀。 离渊迈步走入血池之中,深色的纹路在他苍白的躯体上亮起又隐没,血池之水一点点渗入躯体之中,带来阵阵刺痛。他背靠着血池中央的石柱展开双手,粗长的锁链便自动将他缠绕束缚起来。 隐没在灰白印记中的火焰仍在沉睡,不知何时才能醒来,只堪堪维持着他神智清明,却无法抵御这侵蚀之苦。 他低低喘息着,忍耐着从身体深处升起的痛苦,思绪却已飘远。 他现在已经引起了魔尊的怒火和怀疑,而对灰白印记上的道则体悟却堪堪只有三分之一,若是此时便被再度封禁对天道的感知,他之前的以前努力便会全部化作泡影。 无论如何,都要延迟魔尊动手的时间,如此才能在炼化道则掌控火焰后,破除禁制逃出生天。 他必须重新获得魔尊的信任。 而这,需要冒险一搏。 魔尊不是天天催促着他炼神化魔么? 他思索许久,干脆将计就计,炼化起体内的血魂珠来,向炼神化魔之境靠拢。 他现在只缺少两个月时间炼化道则,在此之后便可彻底掌控火焰,到时禁制不存,所谓炼神化魔,对他也就没有什么影响了。 而这,是让魔尊放心的最好办法。 十日之后。 魔尊在感觉到魔剑禁制受到触动,匆匆赶来血炼池时,心下有一点不安。 血池之中的青年,似是听到了声响,微微睁开眼睛。那一双血红的瞳眸已经完全被血煞之气侵蚀,不复以往清明,分明是炼神化魔之兆。 他脸上的表情无波无澜,不是如同此前般强自按捺情绪之后的冰冷,而是真正的空白。 魔尊不知为何,突然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一丝后悔。 他有些复杂地招了招手,离渊便跌跌撞撞向他行来,修长瘦削的身体上只披着一件松散的外衣,此时腰带已经掉落,露出了大半身体,然而那人脸上却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屈辱,没有不甘。 离渊顺从地跪在他的身前,神色沉默臣服,眼中却是全然的戾气和对杀戮的渴望。 这是一个魔器器灵所应有的模样。 明明一切都已经按他的想法发展,魔尊面上却没有丝毫高兴的神色。 他蹲下身,将离渊的衣物拉好,想了想,又找出一套完整的衣物让他穿戴整齐,才道:“跟紧我。” 离渊顺从地跟在他的身后,不言不语,神色麻木,犹如傀儡。 他的意识已经隐没在躯体之中,一切依靠被血煞之气侵染的身体本能活动。这具身体会顺从的服从魔尊任何指令,如同真正被炼神化魔。 而他的所有精神,则专注于体悟灰白印记上的道则,默默积蓄着反抗的力量,对外界再不过问。 这一回,魔尊应当满意了吧。 第三十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寒玉池。 袅袅热气升腾而起,清澈的池水倒映着天上皎皎圆月,形成一个模糊的虚影reads();。 水波微漾,细微的波纹一圈圈散开。 魔尊背靠着冰凉的寒玉池壁,任由炙热的泉水浸泡周身,身边传来的血腥之气久久不曾消散,沉寂许久的心此刻却有一丝紊乱滋生。 他侧头看去,离渊正闭目靠在他的身上休憩,那清冷的眉眼低垂,纤长睫羽在面部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月色洒落在他苍白无暇的肌肤上,有一种几近透明的虚幻。 漆黑如墨的长发在水面上漂浮,如同铺开的精致绸缎,有水珠沿着他的脸颊向下滴落,落在向内凹陷的肩窝上,缱绻地不肯离去。 魔尊呼吸一窒,用拇指将离渊肩窝上的水珠揩去,然后环住他的身体,让他更加靠近,却没有如同以往般强行拉拽,而是下意识放轻了力度。 离渊不得不随着他的动作变更姿势,从靠在他身侧变成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浓密长睫轻轻颤动了两下,离渊有些缓慢地睁开双眼,血红色的眸子冶艳而诡异,生生破坏了他容貌中那种清冷如同谪仙的美感。 他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似乎只映照着魔尊一个人的身影,但又仿佛任何东西都没有落在他的眼中,犹如一个失去生机的傀儡。 离渊身上氤氲着淡淡的魔气,缠绕在眼角眉梢,透出阴冷的鬼魅,这本是魔尊最熟悉的气息,但落在离渊身上,却不知为何让他感到些许不适。 离渊跟在他身边这许多年,魔尊心底却仍旧记得初遇这人时的模样。 一袭白衣不染尘埃,纵使染血坠落于地,仍旧高不可攀如隔云端。 他三年前在离渊身上落下封禁之时,其实有过犹豫――是否真的要把这个人彻底摧毁? 但犹豫只一瞬,数千年来对天道不公的怨恨盖过了所有,让他只能发泄在这个受尽天道宠爱的人身上。 于是离渊,成了他手下的牺牲品。 不过一把魔剑而已,又有何值得在乎的。他当时是这样想的。 只是事情总是出乎意料。 在这人记忆全失之后,却仍旧下意识抗拒着他时,他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怒意,数千年来求而不得的痛苦刹那间回荡心底。 明明他所有情绪都早已沉寂于心,却总是在频频因为这个人而再度忆起,那汹涌的情绪变本加厉袭来,犹如冥冥中不可知的牵引。 他厌恶这样的变数,于是他亲自下手,将这个人驯服成另外的模样。 可是为何……如今却更为烦躁了呢? 他心中积郁,手中的力度不觉大了些许。 离渊忽然在他怀中蹭了蹭。 魔尊回过神来,便见那人抬眼看着他,眼中带着纯粹的茫然和疑惑,“主人。” 清冷的音色透着微微的沙哑,语气像是陈述,内容却像撒娇,他说:“我疼……” 魔尊心中一跳,立时放松了力道,面色复杂。 ……以前离渊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即便在最黑暗和痛苦的时刻,他也只是默默将痛苦咽下,从来不会发出示弱的求饶,只有在被他折腾地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在嘴边溢出一声压抑的喘息,亦或一声低低的、被闷在喉咙里的呜咽,脆弱又倔强reads();。 是真的不同了。直到这时,魔尊才终于确认,这人是真的已经炼神化魔。 他知道这么多年以来,这人一直在顽强地抗拒着煞气侵袭,只是境界原本就十分接近,此前被他塞了一颗血魂珠之后现在又在血池浸泡了许久,恐怕真的已经……。 心中似乎落下一声叹息。 他伸手抚摸着离渊的脸颊,让那处浮起一丝血色,又向下移动,将他浅淡的薄唇按压的嫣红。离渊的脸色终于不那么苍白,看上去似有了一丝生气。 只是眼神依旧空洞无物。 魔尊只好将他整个人抱进怀里,一手环着他瘦削坚韧的腰,另一只手着抚摸着他那湿漉漉的长发,却又想到这人再也不会露出那种压抑情绪,敢怒不敢言的神情了,不免感到一丝无趣。 他开始思索起自己变得如此奇怪的原因。 其实他之前早就料到,要取得黄泉之中的东西,离渊身上的封禁必然会被破解。 他期待着看到一个鲜活的他,后来离渊回来之后的确是鲜活许多了,与他之间的隔阂却也愈发深重。即使离渊拼命掩饰,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以前并不在乎两人是否有隔阂,他只要他身体上对他臣服。只是现在他却发现,他想要的更多了。他想要离渊全心全意地看着他,在乎他,不仅是服从他的命令,而是真心实意将他摆在心尖上。 这种莫名的*不停壮大。 是的,他想要……彻底得到他。 只是炼神化魔之后,这种彻底得到的可能便已经化为了虚无,一个已经没有心的玩偶,又怎么会全心全意在乎他呢? 这应该便是他烦躁的原因吧。魔尊想。 不是的…… 心中却隐隐升起一个反驳的声音。 魔尊不欲再深想下去,转身将离渊压在了寒玉池壁上,俯身再度将他狠狠侵占。模糊的水汽渐渐模糊了两人的身形,急促的喘息低低响起,离渊主动迎合着魔尊,眼泪从眼眶中淌落。 魔尊不经意间突然摸到满手冰凉泪水,将他翻过身来看到满脸未干的泪痕,心底顿时暗骂一声,觉得有什么东西失去了掌控。 他匆匆结束一切,把离渊整个人收拾干净,抱回到其平时所居住的偏殿中,动作轻柔地将人放下,有些急切地想要离去,却听到那人一声呜咽。 他离开的步子又收了回去。转身便看到离渊正直直凝视着他,血色眼眸妖异得惊人,已完全被血煞之气侵蚀,满是赤果的渴求之色,断断续续地说道:“主人,我想要……血……唔……” 渴望鲜血和杀戮,是所有魔器器灵共有的特性。 离渊以前压制得太好,以至于魔尊从未想过,他竟也会如此渴求着杀戮的浇灌。 魔尊犹豫片刻,走上前去,将他按入怀中安抚。 离渊的眼神愈发狂乱,他乖乖缩在魔尊怀里,指尖轻车熟路般在手腕处一划,浓稠的鲜血混杂着魔气流出。 他低头舔舐着手腕的伤口,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脸上露出餍足的神色。 “……”魔尊沉默地看着他的动作reads();。 他突然想起来,离渊身为魔剑,又被他时刻逼迫着炼神化魔,恐怕早就已经一直在被血煞之气折磨着神智,而他却长期将其囚禁于魔宫之中,恐怕其杀戮的*一直没有得到缓解。 可即便如此,他还在继续死撑,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像今日一般伤害自己。 魔尊妖异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连他也看不懂的复杂神色,一把将离渊的手拉开,道:“够了。” 离渊抬头看他,下意识道:“抱歉,主人……”尽管他连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不清楚,但身体本能告诉他,魔尊因他生气,他便需要认错。 魔尊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神色,止住他的话语,道:“过来。” 他划破指尖,一丝蕴藏着惊人气息的血液渗出。 离渊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顺从地凑过去舔舐着魔尊的指尖,将缓缓流出的鲜血舔舐干净。 温热的舌尖像是一根羽毛般轻轻撩在了魔尊心上,明明是如此旖旎的场景,他现在却完全生不出什么欲念,只觉满心的烦躁。 他的血是极其珍贵之物,沉浸了数千年力量沉淀,为了一把魔剑如此贡献出来其实并不值得。只是,再看着离渊因杀戮的*无法满足而伤害自己时,他心中却压抑至极,放点血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离渊气息渐渐平复下来,血液中蕴藏的精纯力量极大地平复了他心底的杀戮*。 只是,明明是自己渴求不已的东西,他的动作却仍旧是小心翼翼极为克制的,眼睛时不时便要抬起望一望魔尊的表情,见其默许,才会将动作继续下去。 魔尊看着他犹豫的动作,不知为何更加烦躁了。他干脆将离渊抱到自己膝上,对着他被鲜血染红的唇,就这样深深吻了下去。 离渊口中还带着血液的铁锈味,然而亲吻着那柔软的唇瓣,魔尊心底的烦躁却悄然降下了许多,他吻得愈发深入,许久才将人放开。 他听到离渊急促的喘息声,脸上浮起动人的血色,心情浮起一丝愉悦。 但当他的视线接触到那双空洞的双眼后,良好的心情便骤然停滞。 为什么会这样? 魔尊眼中露出一丝压抑的痛苦,他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办法,干脆将离渊化为长剑,扣在剑鞘之内,眼不见心不烦。 但思及离渊在剑鞘内会遭受噬心炼魂阵的折磨,他又将阵法关闭,然后才带着长剑匆匆离开。 他必须要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离渊处在剑鞘世界之中,意识聚集在那处灰白印记旁,被其逸散的气息护持着。他现在完全依靠着身体本能活动,意识无法从内府出去,否则便会完全被血煞之气侵染,彻底炼神化魔。 但他却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究竟被做了什么。 他看着自己像傀儡一般被魔尊摆弄,心中无波无澜,甚至于漠然,仿佛那已不是他的身体。 他全心投入到对灰白印记的感悟之中,他有预感,很快,他就可以摆脱这一切。 若能逃出生天…… 他冷淡地想。 他必会让魔尊付出代价。 第三十一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静室之内,魔尊盘坐于聚魔法阵之中,膝上放置着一柄魔剑。他伸出指尖,一寸一寸轻抚过手中长剑,俊美面容上神情漠然,眼底却似有暗流汹涌。 剑刃锋锐,泛着妖异凛冽的寒芒,剑身上则镌刻着精细繁复的纹路,似乎暗含天地至理,纯然浓郁的杀戮之气氤氲在魔器周围,邪恶而危险。 这的确是一件绝世魔器,任这世上哪一个炼器大师见了,都要赞叹不已reads();。恐怕在下界之中,再找不到第二件能与此剑媲美的魔器了。 魔尊本应对此极为满意。 他寻觅了上千年,凑齐无数灵珍,最后还献祭上一个先天道体,方才炼出这么一把能够承载他所有力量,甚至可以抗衡天道的兵器来。 但当他的手一次又一次轻抚过长剑,却再感受不到其中涌动的压抑的情绪,唯有一片冰冷渗人的杀气传来时,却感到不适……甚至于不悦起来。 魔尊拭剑动作一顿,修长的手微微收紧,旋即又放轻了力度。剑刃割破掌心,鲜红血液自指缝中滑落,沾染到剑身之上,然后慢慢深入其中。 魔剑剑身轻轻颤动了两下,向他散发出亲近的意味,似乎在渴求更多。 他垂眸看着手中长剑,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片刻后沉默地拿起身侧的剑鞘,缓缓将长剑扣回其中,随后起身走出静室,望向远方月明。 凄冷的月色洒落在这座森寒的宫殿之中,一切建筑都沉寂无声,蕴着岁月沉淀的孤冷,就如同他一样,数千年来,一直孤身一人。 他想要的,和得不到的,总是交织在一起,宛如既定的宿命。 魔尊深吸一口气,不得不催动起魔道炼神之法来。汹涌的魔气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化为阴冷的魔息汇入体内,安抚着躁动的心神。 距离那一天的到来已越来越近了。 他本不该再为其他琐事耗费心神,离渊于他而言,本来不过一把祭炼完成的魔剑,一个用以对抗天道的道具,亦或者……救活那人的契机。 他不能、也不应该产生方才那般软弱的情绪。 他所要做的事情,绝不容许他有一丝后悔,无论代价如何,只能不断前行,唯有如此,方可为那人挣得一线生机。 他强自将心底生出的不安压下,重复着告诉自己不能后悔,直至心底恢复往日般漠然的心境。 黎忱说的不错,他的确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子。为了再见那个人一次,他连生命都可不顾,又何须在乎其他东西? 想罢,魔尊心中再无犹豫。 他将思绪收回,便觉察到一抹熟悉的气息正在靠近,转身一袭艳丽至极的红衣映入眼帘。 “黎忱?”他平静道,“你来做什么?” 黎忱轻笑道:“莫非无事便不可来扰你么?亲爱的顾师兄。”他目光落在魔尊手中长剑上,面上露出一丝揶揄的笑意,调笑道:“怎么,打搅到你和你那魔剑亲近了?” “不过,对着一把冷冰冰的魔剑,又有什么趣味,还是恢复人形的时候有趣得多。” 魔尊心中不喜黎忱这轻佻的口吻,直接开口问道:“他身上的伤,是你治好的?” 黎忱道:“你看这偌大魔宫,除了你我之外,还有第三个能为他疗伤的大乘期修士么?” 魔尊皱眉道:“为什么?”据他所知,自己这师弟可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之人。 闻言,黎忱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是看在他是个美人儿的份上。”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张扬而艳丽,“……只是话又说回来,看着这等美人被你糟蹋,我着实心疼得紧,师兄若是不上心,不如将他让给我,我自会想方设法好好宠爱。” “异想天开,”魔尊打断他,低沉道:“这是我的魔剑reads();。”他在‘我的’上面咬字极重,沉默片刻,又道,“……况且,你明知道他的用途。” 黎忱面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他直视魔尊的双眼,缓缓道:“我当然知道。” “既然师兄说起这个,那我就想问问,只剩下半个月时间,师兄准备得如何了?” 魔尊道:“只待时机一到,便可动手。” 黎忱缓缓叹了一口气,面上神色恍惚,“希望不要再出差错。”他突然歪头看着魔尊:“我已经把遗言想好了,师兄可要听听?” 魔尊沉默片刻,道:“说。” “――便是我死之后,师兄务必记住,要好好对待那人,不要干出什么混账事儿来,就像对你那魔剑一样……” 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多好的美人啊,就这样被你毁了……” 魔尊不悦道:“一直提他作甚。” 他这样说着,心底却有些走神。 他突然想起,那人从前虽然一心修道,但却并不厌恶魔修,在那人面前,众生皆平等,是以他虽堕入魔道,其实并不担心那人会如何看待他。 然而相反的是,那人平生最恨阻人道途之人,而离渊却恰恰被他生生断绝道途,化为魔器。 这可就有些难办了。 ――倘若离渊并未被他炼制成剑,其兴许会和那人成为惺惺相惜的知己吧。 他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划过一丝奇异的想法,但还没等他抓住,这丝想法就消失无踪了。 黎忱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并非我一直刻意提她,但你要知道,到时若要成事,必须借助他的力量,毕竟,用天命之子对付天道,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魔尊冷淡道:“我知道。” “你知道?”黎忱冷笑道:“倘若你知道,为何仍那样待他?我此前为他疗伤,耗费法力不知多少,按你这折磨人的方法,就真的不怕把人弄疯了?呵,以你那魔剑的性子,我觉得还真有可能。” “不会的。”魔尊沉沉道,“他已炼神化魔。” 黎忱面上露出惊诧之色,讶道:“炼神化魔?!天啊,顾师兄,你可真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那魔剑遇上你,实在是不幸至极,堂堂天命之子……” “幸还是不幸,不是你说了算的。” 魔尊说罢,不欲再说下去,只好拂袖离去。 剑鞘世界。 离渊正静默地领悟着灰白印记上的道则,全部意识皆投入其中,心神已经将外界情况尽数屏蔽。 无尽浩瀚的大道洪流向他涌来,他的精神愈发深入,对道则的领悟速度几乎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若寻常修士见了,怕是会大吃一惊。 对大部分修士而言,若要领悟天地道则,需得到渡劫期方可,且领悟时间长达数年。而灰白印记之上铭刻的道则,更比寻常道则要复杂玄奥数倍,炼化时间便越久。 但以离渊现下的速度,只怕还有月余便可彻底炼化,这等速度即便放在渡劫修士身上也是不可思议的,更何况他此时境界不过元婴reads();。 实际上,虽说离渊是天生道体,但受境界所限,炼化速度也不可能达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境界。 然而不知为何,这灰白印记之上的道则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以至于炼化起来水到渠成畅通无阻,进境更是飞快。 而随着他的领悟愈发深入,便愈发觉得灰白火焰十分不凡。且不论其能够存在于虚无之境,便说其上镌刻的道则之深邃浩瀚,便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火焰恐怕已经超脱下界规则所限。 这对他而言是好事,毕竟魔尊在他神魂躯体烙下的封禁虽然可怕,但仍旧属于此界范畴之内,他若是能将此火控制成功,自然便可将其除去。 这般想着,离渊心中那道无形缠绕的枷锁仿佛渐渐松开,他浑身沉浸在道则的世界之中,从未如现在般觉得自己的意识是如此清明而舒畅。 他合该就是为了求道而生的。 若能让他长久沉浸此境,那想必是一生幸事。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过去。 离渊已经慢慢探触道灰白印记的核心之处,那里一片浩瀚苍茫,但他却在不经意间赫然发现,之前有人在那里留下了一个印记。 那是一个古老的字符。 ――与在九幽轮回莲莲心处、魔尊手握竹萧上所刻的字符一模一样。 离渊此前并不知晓字符的意思,但是这一回,恐怕是意识直接接触的原因,那字符仿佛直直烙印在他心底,其意思也直接映照在他意识之中。 这是一个,离字。 离? 是一个人的名字么? 离渊直觉这个字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然而记忆之中却完全找不出什么关联。思索无果,他只好将此事放在一边,继续体悟下去。 忽然,他的意识被一片白茫茫的景象笼罩。接着,便是一个熟悉的地方涌入脑海之中。 九幽底层,黄泉所在。 虽然还是那个地方,但时间却似乎是无尽岁月之前,处处透着更加古朴沧桑的意味。 黄泉正在汹涌地翻滚着,巨浪滔天而起,不知袭卷至何方。而当巨浪稍稍平息,便可见无尽的锁链之中,竟锁着一个人。 那人身子修长,乌发披散,五官清俊。 他一袭衣裳被鲜血染成暗红的颜色,又被黄泉之水冲刷,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他周围的黄泉上漂浮着无数的尸体和兵器法宝,比之离渊那日所见,更要多上许多,而且看其模样,只是刚刚陨落不久。 便在这时,那个被锁在黄泉中央的人,竟似乎觉察了离渊的视线,慢慢睁开了双眼。 相较于他清俊出尘的容颜,其眼眸却是深沉至极的墨色,漆黑如同无尽深渊。 那分明是一个,真正的…… 魔。 第三十二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那魔物周身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浓郁至极的暗沉魔气缠绕周身,仿佛凝聚了整个黄泉的幽暗和邪恶。那些漆黑细长的锁链将其四肢牢牢禁锢,吊在半空之中,随着其胸膛起伏,锁链上的神纹亦发出忽明忽暗的光。 而当神纹亮起,那些锁链中渗出的,却并不是如离渊此前所见的黄泉之水,而是混杂了无尽怨气、煞气的漆黑液体,源源不断地倾泻入那魔物体内。 若是普通修士被锁在那处,恐怕不过片刻,便会被这些凝聚了如此之多负面气息的污秽之物侵染得神智无存,最后爆体而亡。然而那魔物虽已彻底堕落,但他的神志却仍旧是清醒的,漆黑无比的眼眸中冷静得近乎无波无澜。 那魔物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张了张口,似乎无声地在诉说着什么东西,然而还未等离渊看清,黄泉便再度卷起巨浪,将他的视线遮挡,同时画面渐渐扭曲模糊,被浓重的虚幻所笼罩。 离渊极力回想着那魔物的口型,他方才似乎说的是,不要相信…… 不要相信什么? 他还没有想出所以然来,画面已经再度变幻。 仍旧是黄泉,但此时沸腾的黄泉之水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不再掀起巨浪。 时间已不知流逝了多久,久到漂浮在黄泉上的尸体已被侵蚀大半,无数兵器法宝亦被锈迹覆盖。 那魔物仍旧被锁在半空之中,身上的恐怖气息愈发深重,肌肤比之前更加苍白,苍白得能看见其中流动的血管和脉络,浑身被浓郁的死气所包裹。 他低垂着头,四肢上被锁链缠绕的地方已经变作了森森白骨,胸膛的起伏微不可查。锁链上倾泻的漆黑液体从汹涌洪流便成了涓涓细流,日渐减少。 忽然一阵水声响起,一条黑色巨龙自黄泉中破水而出,化为一个灰白竖瞳的俊美男人,踏着黄泉之水向那人走去。 这巨龙正是离渊此前在黄泉殿内所见那一条。 巨龙手上托着一物,离渊细看发现那是一朵莲花。 莲花花瓣洁白无瑕,氤氲着纯粹至极的浓郁灵气,然而除却纯白颜色,品相却与他此前所得的九幽轮回莲一模一样。 便见巨龙将莲花放在那人下方的黄泉中,随即仰起头,缓缓开口道:“我只能帮你至此了,你……好自为之。” 闻言,那魔物勉力睁开眼睛看着巨龙reads();。他的身体稍稍挣扎了一下,缠绕四肢的锁链顿时发出细碎的声响,下一刻繁复的神纹亮起,强大的禁制重重压下。 他闷哼一声,周身气息似乎更加萎靡了一些,面上却仍旧一片淡漠之色,久未开口的声音十分沙哑:“……多谢。” 巨龙皱眉看着他,面上掠过一丝担忧,忽而道:“外界已过万余年,一切灾难皆已复原,你的牺牲终归没有白费……又何必再挣扎于此,最后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那魔物仍旧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亦没有动摇。 巨龙只得叹了一口气,只好转身离去。 那魔物在巨龙离去之后,忽然轻不可闻地喃喃道:“错了。” “一切……还远远还没有结束……” 画面又是一转。 锁链上流淌的液体已几近于无,而锁在锁链上的那魔物也彻底变作了一副骨架。 骨架的颜色是纯然的漆黑之色,其中邪恶之气流淌, 底下那朵莲花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九幽轮回莲的模样。其上黑白之色交织着,白色孕育生机,黑色沉积死亡,生死之气交缠,莲心之处,是一片浑沌。 随着最后一丝漆黑液体流入那魔物体内,锁住那魔物的锁链神纹也彻底暗下。 随即,整具骨架轰然破碎,纷纷扬扬的黑色骨灰散落在黄泉之中,其中有一滴被无数道则包裹的血液,正正落在了莲心之中。 生死之气涌动,莲心浑沌愈发苍茫,仿佛经过了无数轮回交替、因果流转,混沌之中终于诞生了一丝微弱至极的灰白火焰,摇曳在莲心之上。 画面到此截然而止。 离渊的意识已经重新回到内府中,他下意识感知了一下灰白印记的核心之处,却发现那个“离”字已悄然消散,与此同时,他对印记上道则的领悟凭空增长了许多。 若说之前还有月余便可领悟完毕,现在时间可能已经缩短了一大半。究其原因,似乎是他在方才那段画面中,看到那滴最后关头滴落的血液有关。 那血液上蕴含着灰白印记道则的核心真义。 根据方才所见,这朵灰白火焰的来历,并不是自然诞生,而是那魔物以自身祭炼而成……那为何他见到这灰白火焰时,却是在虚无之境中呢? 他又想到九幽轮回莲那被挖去的莲心,想到那许多冥冥中所感受到的联系,只觉得事情愈发复杂,思索许久都不得其解,只好将注意力再度放回体悟道则之上。 无论如何,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一条,便是将灰白火焰炼化。纵使这条路上疑点重重,甚至本来就是一条绝路,他也只能不断走下去,不能有一丝犹豫。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上玄仙宗,青霄峰。 封扬正在后山树林之中修炼,他盘坐在一块玄石之上,闭目吐纳之间,浑身真炁流转。他睁开双眼,其中精光一闪,便是铿然一声长剑出鞘。 他跳下玄石,在空地之上练起剑法来,剑气流党之间锋锐无比,元婴期真气澎湃浩瀚,却被他收敛得圆融自如,没有伤到周围一草一木分毫。 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封扬动作一僵,骤然停顿下来。他双指之间夹着一片被剑气割开的叶子,说明了他在练剑过程中的分心reads();。 他沉默片刻,缓缓收剑。 再练下去已经无用。 他的心已乱了。 这种情况在这些天来已经多次出现。自那日九幽秘境中遇到姬临川,知晓其失忆之后,他修炼之时便很难静下心来,满心焦虑担忧。 他的师兄这些年来一心求道,从未被外物所扰,也正因如此,对人情世故的了解身为缺乏,恐怕也是因此才会被奸人所害落入魔域,遭受如此磨难。 在得知姬临川在魔域之中的身份乃魔尊座下弟子离渊之后,封扬便刻意去调查了一番他的情况,结果让他不敢置信。 嗜杀残暴,令人闻风丧胆不足以形容离渊在魔域之中的凶名,凡其出手必然血流成河的事实让封扬震惊又疑惑。 自家师兄自家清楚,他明白他的师兄无论失忆与否,都绝不会是肆意杀人之辈,虽然事实摆在眼前,其中肯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 封扬马上想到了魔尊,因为如今与他的师兄最接近的,恐怕也只有这个人。师兄之所以会变成如今的模样,肯定少不了魔尊的掺和。 魔尊是整个天灵界公认修为最深不可测之人,其性格喜怒不定,他的师兄落在魔尊手里,恐怕是要吃大亏。 封扬越想越是担忧,他有些急切地抬头看着峰顶那座已经关闭已久的洞府。如今能够撼动魔尊的修士,整个上玄仙宗之内,也只有他的师尊道衍真君。 只是道衍真君已经闭关十余载,如今更是到了濒临突破最紧要的关头,封扬纵使心中焦急无比,也是万万不能前去扰他的。毕竟修道之人最忌讳突破之际被人打搅,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受伤殒命,代价不可谓不大。 封扬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周围景象忽然暗下,天空之中雷云汇聚,竟是雷劫已至。 道衍真君终于突破大乘后期了!封扬心中一喜,并未太过担心他的师尊会渡不过这雷劫,毕竟其实力一直强横,在大乘中期便有硬抗大乘后期修士的战绩,对付几道突破小境界的天雷,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果不其然,当粗壮的劫雷混杂着天地威严重重劈下之时,青霄峰顶直接飞身而出一人,紧接着,他竟是未曾祭出任何法宝,直接用肉身抗下第一道劫雷! 雷电散去,那人一袭白衣猎猎,竟是毫发无损。 随即便是第二道、第三道劫雷……通通都以肉身抗下,直至雷劫第九道,亦是最后一道时道衍真君才拔剑迎上。 一道剑光如同惊雷般掠过天际,直直撞上那粗壮的劫雷,强大的力量碰撞使那处空间都被撕裂开几道微小的空间裂缝。 片刻之后,劫雷消散,道衍真君渡劫成功! 旁观的封扬心中只有惊叹,尽管他早就知道道衍真君渡劫不难,但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如此简单,甚至只是出了一剑,便将天雷劈散。 但惊叹过后,他又马上想起自己记挂着的姬临川之事,也顾不得礼数,立时便往青霄峰顶废去。 脚落在峰顶之上,便见道衍真君身着一袭白色云纹道袍,站在被天雷劈焦的土地之上,一头白发被道冠束起,俊美面上一片淡漠之色,浑身气息浩瀚无边,分明已是无比稳固的大乘后期,连稳固境界的阶段也直接跳过了。 封扬收拾心绪,正准备向其禀报姬临川之事,然而未等他开口,道衍真君便已先一步问道:“封扬,你师兄呢?” 第三十三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封扬正欲开口,又思及姬临川的状况十分复杂,一时竟不知如何说起。 道衍真君见他迟迟不语,眉头微皱,直接放出大乘期神识扫荡而去,才发现以青霄峰为中心方圆数万里之地,都没有姬临川的气息。 他轻咦一声,觉得十分奇怪。他这徒儿虽一心修道,但向来敬重师长,每次当他出关时都第一时间前来等候,此次却不见了踪影,现下稍一探寻,竟不在上玄仙宗? 他再度将视线投向封扬,催促其回答。 便见封扬深吸一口气,面色严肃道:“师尊闭关数年,恐怕有所不知,临川师兄在六年前便已下落不明,魂灯也是骤然熄灭。我知此事后甚为震惊,今日总算等到您破关而出,便立刻赶来找您。” “你说临川魂灯已灭?”道衍真君神色蒙上一层冰霜,同时手中长剑发出一声带着肃杀之意的长鸣,声音隐有怒气,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且详细说说。” 封扬继续组织语言,道:“六年前,临川师兄只身前往秘境试炼,以寻觅突破契机,却在渡劫之际被魔修偷袭,以至于被设计落入魔域生死不知。”停顿片刻,他试探性地问道:“师尊,我记得师兄曾在您那儿烙下一枚精神印记,不知现在是否也已消散?” 封扬这样问是有他的考虑的。 精神印记与魂灯不同,魂灯上点燃的是神魂之火,不仅死亡,当神魂被强行隔绝与外界联系的时候,魂灯也有可能熄灭;精神印记却不同,只要一个人意识未散,这印记也就不会消失。 只是烙下精神印记需要极亲近之人协助,否则若被奸人所用,将会对其道途产生极大的危害,是以,上玄仙宗之中,也唯有道衍真君一人有姬临川的精神印记罢了。 迎着封扬隐含焦虑的目光,道衍真君直切要害道:“没有消散,他仍活着。”片刻之后,又沉沉补充道:“有人对他的神魂做了手脚。” 他俊美面容上闪过一丝阴霾。 姬临川可是他悉心照顾了数十年的徒儿,更是……无论如何,也绝不容许外人对其下手。 封扬却是松了一口气,有了道衍真君这一句话,他之前的猜测十有八氿就是真的。姬临川没有死,而且就是现在的离渊。 肯定了这点之后,他连忙道:“我亦觉得师兄绝不会如此轻易死去。实不相瞒,此前我前往九幽秘境时碰到一人,其身形竟与师兄极其想象,调查之后更是发现其在魔域出现的时间蹊跷,就是在师兄失踪的三年之后。” 道衍真君道:“继续。” 封扬便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我心下怀疑他便是临川师兄,几番言语试探,却觉察其似乎缺失了一部分记忆,师尊您觉得呢?” 道衍真君沉思片刻,问道:“那人是谁?” “便是魔尊座下弟子离渊。” 封扬说这句话时小心翼翼。姬临川时道衍真君最为爱护的徒弟,如今却很可能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弟子,恐怕道衍真君会勃然大怒。 而道衍真君的确生气了,却不是因为封扬所猜想的远远,而是在其提起魔尊二字后,眼神骤变杀意升腾,冷声道:“原来是他所为……” 他咬牙吐出一个名字:“——顾暝渊reads();!” 封扬心中一震。 顾暝渊?魔尊的名讳? 他有些疑惑。道衍真君一向生性淡漠,心境极其坚固,除却对姬临川会显现出明显的亲近之意,平时对许多事情都表现得淡泊超然,几乎难以见到其情绪变化。为何方才之事听到了魔尊二字,便立即勃然大怒生出杀意? 莫非他们旧时有怨? 只是此时并非是他思索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将姬临川从魔尊手中救回,到时修魔也罢,失忆也罢,师尊总有办法可以解决。 是以他再度开口问道:“若离渊便是临川师兄,不知师尊有何打算?” 道衍真君没有犹豫,道:“你且先留在青霄峰。”他的面色已经恢复平静,浑身气势凝而不发,眼神冰冷,道:“为师要去一趟魔域,将你师兄带回来。” 封扬闻言欣喜,又有一丝隐隐担忧。魔尊实力深不可测,自家师尊虽已突破大乘后期,但对上魔尊恐怕胜算不大,如此没有丝毫准备便直接过去,是否有些不妥? 但他话还没说出口,道衍真君便像知道了他的想法,淡淡道:“不必担心,静候便是。” 说罢御剑而起,向魔域方向疾驰而去,留封扬一人站在原地。 道衍真君脚踏灵剑,大乘期实力完全催发,御剑速度风驰电掣。上玄仙宗众弟子只觉一阵强大威压自空中掠过,未曾看清便已不见踪影。 众多长老亦被惊动,心念一转便知道衍真君知道了他那徒儿身死之事,要去魔域讨一个公道,纷纷感叹其爱徒心切。 当道衍真君离开上玄仙宗护宗大阵范围后,忽有一道白光自远处飞来落入他的掌心。 仿佛接收到了什么信息,他的面色一变再变,冷淡的眼神再维持不下去,其中满是震惊与痛苦,恨声道:“顾暝渊……岂有此理!” 他没有再说下去,御剑的速度却又快了一截。 而在遥远的魔域,魔尊忽然心中一动,向东方望去。 天灵界之中诸多大乘修士之间都有一种冥冥间的感应,而就在方才,东方有一个大乘修士的气机遥遥锁定了他。 东方……上玄仙宗? 他突然想起,在离渊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道修天才时,有一个大乘期的师尊,名唤道衍真君? 他其实对如今大乘修士的了解并不多,只因他留存于世的时间实在太长,认识的大乘修士或死或飞升,早已消失在此界中。 而他也不需要了解太多,因为他的实力已经远远不是普通大乘修士所能及。此前他曾遭受数名大乘修士围攻,还不是通通斩于剑下,简直不堪一击。 只不过,仪式即将开始,如今已容不得旁人打搅分毫,更不能再有其他变数产生。 想罢,魔尊直接传令魔域三大超级宗门,命他们派遣修士拦截,同时打开魔宫之内的上古仿佛阵法,其威力足以挡下数十个大乘修士的围攻。 做完这一切,他便开始等待。 两日之后,便是那人的祭日,亦是他这数千年思念和苦痛终结之时reads();。成或不成,都已几乎是最后的机会,黎忱的生命即将走至尽头,而离渊…… 魔尊凝视着手中长剑,眼神一黯。 仪式过后,这把剑很可能就废了吧。 他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忍,然而这丝不忍很快被决绝所覆盖。他摩挲了长剑剑鞘片刻,忽然想要留下最后的念想,便将长剑缓缓抽出,让离渊再度化为人形。 并没有像此前一般将长剑扔在地上让其化形,而是轻柔的揽在怀中。离渊自剑鞘空间脱离后,直接碰触的便是魔尊胸膛,赤果的肌肤与魔尊的意料相摩擦,引起阵阵颤栗。 离渊下意识往魔尊怀中蹭了蹭,面上浮起一丝红晕,轻声道:“主人。” 魔尊心念一动,那放在身侧的剑鞘便化作衣物穿在离渊身上。他抱着这人,指尖轻轻逗弄着那纤长的睫毛,小刷子一样的触感掠过他心底。 他一遍又一遍地勾勒着离渊的容颜,从狭长的眼眸,到高挺的鼻梁,浅淡的薄唇,苍白瘦削的脸颊,直至流连在那白玉般无暇的肌肤之上。 眼前这个人,明明身体已被他看了无数遍,不留一点儿遗漏之处,然而当他每一次再去细看的时候,却总还是带着无比的新奇,仿佛在探寻着一种隐秘而超脱于世俗的美丽,每每都令他目眩神迷。 离渊隐忍的模样、恼怒的模样、哭泣的模样、深陷情浴的模样、沉沦痛苦的模样,都那样生动而惑人,让人想要摧毁和打破之余,不免心生怜惜。就是如今这般一副空白麻木的神情,却也比这世上诸多艳色无边的美人要动人得多。 若是可以,他其实是想将其长久留于身侧的。 魔尊倾身吻上离渊的薄唇,逗弄着他柔软的舌尖,直将其吻得喘不过气来,却仍未将其放开,反而抱得更紧,像是在环抱着自己的心爱之物,却不再是物品那般简单。 那瘦削柔韧的腰肢即便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极好的手感。魔尊心中一动,伸手在离渊腰边轻轻一挠。 离渊的身体早就被他弄得相当敏感,尤其是这样的位置,直接就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嘴边溢出几丝喘息,还有几声压抑不住的笑声。 魔尊向他望去,便见离渊的眼睛有些失神涣散,薄唇上带着细微的弧度,在他的动作之下颤抖得愈发厉害。他不敢挣扎,只好往他怀里蜷缩。 这是魔尊第一次见到离渊展开笑颜的模样。 虽说只是被迫的本能反应,魔尊仍是愣了一瞬。 离渊嘴边那弧度极为微小,几乎让人无法觉察,但映着那绯红的脸颊,迷茫的双眼,清冷而苍白的面容,就仿佛天光乍破,寒冰初化,美好得令人窒息。 几乎让人想象不出来,若是这人真心实意露出笑容,会是何等模样。 魔尊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停下动作,将离渊放开,侧过头不再看他。 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决定好的事情,从来不容更改,如今只是最后的温存罢了。 其实他本不应将离渊再放出来,那只会扰乱他的心,让他不得安宁。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凌晨已经渐渐到来。 还有一天,再过一天,爱恨也罢,思念也罢,所有的一切,皆会了结。 第三十四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剑鞘世界,内府之中。 离渊正全心全意体悟印记之上的道则,意识流转之间穿越万古沧桑洪流,堪破无数因果轮回缠绕,直到臻至那天地之间的本源一点。 ――万事万物,自起始到终结,皆归于浑沌reads();。 他心念一点,突然之间进入一个玄奥至极的境界。他的意识仍旧囿于这一方窄小天地,却又似乎超脱了这方天地,达到更加高渺的地方。 他看到此界诞生与陨灭,看到天地之间无尽道则流转,亦看到了虚无深处混沌之地,一朵神火摇曳。 直到这时,他方才明白,为何这灰白印记之上的道则比寻常道则要繁复数倍,只因它是超脱于此界之外的、更高层次的道则,或者可以称呼其为――混沌道则! 而那朵灰白火焰,则是在浑沌之中诞生的,最为纯粹的混沌神炎! 亦是此刻,他对道则的体悟终于到达圆满之境。他精神一震,立刻开始着手炼化其这朵混沌神炎,随后却发现,即使他已经看破了此火的本质,却仍然难以将其完全炼化。 盖因此火超脱此界规则,而他却位于此界之中,*神魂仍旧为此界规则所束缚,无法跳出此界之外。 也难怪起初这火焰虽对他起了亲近之意,却没有让他炼化。 只因规则不允许。 离渊苦思许久,忽而想起此前所见此火诞生的经过。数万年前,那黄泉之中魔物耗尽自身所有,凝聚而成一滴道则血液,落于九幽轮回莲中,极致的魔气与最为纯净的灵气碰撞从而衍化浑沌,最后诞生了这抹超脱于此界之外的神火。 这可以证明,这朵混沌神炎与此界是有联系的,所以才会主动脱离虚无之境,进入到他的内府之中。 既然是有联系的话,那么…… 离渊思索片刻,决定试上一试。 与此同时,外界。 一日光阴很快便已过去。夜幕降临,幽冷的魔宫显得更加沉寂,只有外围升起的巨大防护阵法上光晕流转,彰显着可怖的威力。 魔尊正向后山禁地行去。 他行走之间,挂念着心底那人,面上神色稍稍柔和。 数千年过去,那人的模样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记得那袭雪一样的白衣,脸上淡漠的神色,和在对待亲近之人时不动声色的温柔。 ――以及,那人心底所真正拥有的彻骨冷漠,那为求天道视一切于无物的冷漠。 那人就像一道厚重的枷锁,数一直将他紧紧缠绕,逐渐凝固成埋藏心底扭曲执念,让他在思念中沉沦,在痛苦中绝望,好似入了魔障。 而他确实也为其入魔。 他忆起初遇那人时的场景。 那时候正是仙宗收徒之日,那人身为内门真传弟子,前来主持筛选事宜。 彼时他仍是个普通凡人,挤在众多等待的人群之中,对修道之人移山填海的力量感到由衷的向往与发自心底的渴望。 然而当他一抬头时,却被那人的风姿摄去心神。 乌发白衣,仙人之姿,如高山之上皑皑冰雪,可望而不可即。 他的仰慕似乎便是从那时开始的。 直到后来,他与那人拜入同门,成为了那人师弟,这种仰慕便逐渐演变成了不可言说的*,想要更加接近那人,与其并肩同行,于是他便拼了命地修炼,日复一日以各种理由与那人亲近reads();。 只是无论他做了怎样的努力,那人对他的态度却仍旧一如既往般不咸不淡,全身心投入到修道之中,唯独对一个人有所例外――那便是他的二师兄,姬映迟。 那人与姬映迟之间总有一种冥冥之中的默契,虽然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但却愿意花时间与姬映迟喝茶论道。 也正因此,他一度十分厌恶姬映迟,嫉妒其居然能与那人这般亲近。 他求而不得的痛苦郁积于心,甚至于去试探那人,得到的答案却令人绝望,一句“师弟,你令我很是失望”终结了他所有念想。 他一度曾认为自己只此一生,恐怕也只能与那人维持这样的关系,却不料一场天地大劫袭来,所有的奢望也便真的成了奢望。 从此上天入地,再难寻觅那人半点踪迹。 那人是怎么死的呢? 在天地大劫舍命换得此界生灵安稳,却触怒天道遭受九重雷劫,重伤垂死之际无力逃脱,只能陨灭于天劫之下,魂飞魄散神魂不存。 讽刺至极,也可笑至极。 天道至公,为何却如此苛待那人? 也便是那时开始,他再也不相信这世间天道,不再追索修道之人所追寻之物,他堕入魔道,修炼神之法,从此逆天而行,肆意而为,直至今日。 数千年来,他试图寻觅了那人的魂魄碎片无果,终于明白自己是被冥冥之中的天道所阻挠,可愈是被阻挠,他便欲要继续下去。 他要复活那人,即便与天道做对。 他用千年时间搜集灵物炼成绝世魔剑,祭上先天道体承载魔器威能,以此拥有对抗天命的力量。 他要以九幽轮回莲为引,施行召唤魂魄的术法,将那人的魂魄碎片召回,即便这样做势必会触动天道,甚至于降下劫雷,他也无所畏惧。 他只想再见那人一面。 魔尊手握长剑,缓缓走入魔宫禁地之中,穿过静寂的竹林,来到一片巨大的血色阵法笼罩之地。 九幽轮回莲被置放在法阵中央,黑白花瓣舒展。月亮高悬,渐渐被一片阴影遮挡,周围阴戾之气滋生,无尽鬼气自底下渗出,一切诡异而肃杀。 黎忱已在那里等候许久了。 他一身红衣,身姿纤弱,脸上却是冶艳而妖娆的,带着一种将要燃尽生命,也要不顾一切飞蛾扑火的艳丽。 魔尊知道,黎忱对那人的执念,亦是极为深重。 黎忱的命是那人救的,而他现在执意偿还,纵使神魂俱灭亦无妨。 “顾师兄,”黎忱轻声道,“你来晚了。” 他抬头看着天幕,“……马上,就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阴影便将月亮完全遮挡,下一刻,血色法阵骤然亮起,无数阴魂戾气涌入其中,其中隐有鬼哭之声,同时天上劫云汇聚,震耳雷鸣响起。 魔域外围。 道衍真君横跨数域来到此处。 他一袭云纹道袍被风扬起,道冠束起的白发在身后翻飞,俊美的面容上一片冷然之色,正遥遥望向魔域中心,那里传来若有似无的气机感应,让他内心怒火翻腾,几乎难以抑制reads();。 顾暝渊,好一个顾暝渊,竟敢如此对待那人…… 凌厉的杀意自他身上透出,大乘期修士的可怖威压自魔域上空横扫而过,惹起无数魔域修士恐惧警惕,有消息灵通之人很快猜出是道衍真君出关,为他徒弟寻仇来了,不由胆战心惊,立马远远避开这尊大能,避免被其怒火波及。 就在道衍真君一路御剑飞至魔域第八重时,迎面却迎来数个魔域修士,正是受魔尊命令,前来阻挠他的魔域三大宗门之人。 魔修突破大乘期的难度极大,盖因沾染的杀戮因果厚重,为天道所不容,是以除却魔尊之外,魔域之中并无第二个达到大乘之人。 这些前来的魔修都只是渡劫期,但他们早有准备,利用宗门法器结成阵法,将道衍真君困在其中,以求拖延片刻时间。 魔道修士虽说渡劫不易,但实力却也比同阶强上许多,现在又有阵法作为倚靠,多少还是有信心挡住道衍真君的。 道衍真君平日在上玄仙宗内修炼,名声不显,世人只知其修炼速度极快,不足千年便已成为一代大能,但却极不显山露水,素来不喜与人动手,就连几百年前那场声势浩大的围攻魔尊之战亦未参与。 除却封扬等寥寥数人知晓其实力可怖之外,其他仙宗都不知其实力如何,何况这些魔域修士。 他们都小瞧了道衍真君。 便见道衍真君不耐皱眉,当即悍然出剑! 凌厉的剑光划破长空,剑气如虹般向前袭去,其上竟隐隐形成一条蜿蜒的龙形剑气,直直刺入那魔修阵法的核心之处! 一众魔域修士心下大惊,躲闪不及,皆口中溢血后退数步,望向道衍真君的眼神忌惮而惊惧,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暗暗衡量为了魔尊的命令,前来阻挠这么一个可怕修士是否值得。 之前魔尊传讯之时,说阻挠的只是一个大乘修士,并没有说其已经大乘后期,而且实力恐怖如斯,他们受魔尊威压所致听命前来,却并不想自个性命交代在这儿。 是以道衍真君连出数剑后,阵法被破,众渡劫修士自知不敌,皆纷纷让开不再强行阻挠。 宁愿之后受魔尊惩罚,还是先保住性命为好。 众人皆想通了这一点,相视苦笑一声,不再说什么,便各自散去。 没有旁人阻隔,道衍真君很快便来到了魔宫之外,便见到巨大的结界将魔宫牢牢围住,上面上古神纹流淌,庞大威压自其中透出。 看着这道结界,道衍真君停下御剑,他面上闪过一丝思索和追忆之色,明明只是千余年便大乘期的修士,他的眼中似乎沉淀了数万年的沧桑神色。 周围光线忽然暗下。 道衍真君觉察异样,仰头便看到天空中被阴影遮蔽的月亮,以及魔宫深处那正在酝酿的劫云。 仿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顾暝渊这是疯了!居然真的敢这么做! 再顾不得多想,他抽出长剑,倾尽全力开始破解阵法,面上隐有焦虑之色。 快一点,再快一点…… 否则就来不及了! 第三十五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要复活一个人,尤其是一个陨灭已数千年的人,势必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不过片刻,劫雷已至。 漆黑的夜幕被闪动的雷电映照得犹如白昼,粗壮无比的电蛇自空中骤然劈下,震耳的雷鸣仿佛昭示着天道的怒火,如实质般倾泻在下方欲行逆天之举的两人身上。 黎忱仅剩眼白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席卷而来的电蛇,面上并无丝毫畏惧之色流露,只有满目决然,冷静道:“顾师兄,这里便交给你了。” 魔尊微微点头,没有言语。他闭上双眼,全副心神皆维持着魔宫外围阵法运行,将阵法大部分的力量都转移到对抗劫雷之上。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为黎忱拖延时间。 召唤魂魄阵法繁复,况且那人已魂飞魄散数千年,召唤起来便更加吃力,耗费时间也更多。 而且,最终召唤的结果是否能够成功,还要看那人的意愿。如若那人本能般不想再回到这世间,那么即便成功将其残魂召来,也无法凝聚魂魄成功。 魔尊下意识不欲思考失败的可能,在他的脑海中,那人对着世间万物虽然没有任何留恋,但起码对追寻天道留有执念,若能重回人世继续探寻天道,想必那人也是愿意的吧? 这般想罢,他便强行收敛心神。 这次劫雷的威力太过强大,比起此前他强行将天命之子祭炼成剑时还要强上数倍。魔宫之外的防御阵发虽说是他耗费无数心力布下,采用上古禁术与诸多秘宝炼制而成,但在天劫的轰击之下仍然呈现摇摇欲坠之势,其上的阵法神纹正在飞速消耗着,以这个速度继续下去,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与此同时,他还感觉到结界之外还有一处正在遭受重击,那处传来的力量之强让他也觉心惊,心知是离渊的师尊道衍真君赶来了。 他本以为,道衍真君不过是一个普通大乘修士,但此时所感觉到的实力,分明没有他之前想象的那般简单,竟然是个极为棘手的人物。 为何偏偏是在这时! 魔尊心底暗骂一声魔域三大宗门修士无用,连阻挡道衍真君片刻也无法,尽管这不能完全责怪他们,只是其实力太过恐怖,这些人不是对手。 然而魔尊心中仍旧恼怒非常,任何打搅他复活那人的事物都让他无比厌恶,尤其对道衍真君恶感更甚。只是他现在正在集中精神对抗劫雷无法分心,否则绝对会亲自将此人彻底解决! 魔尊不再理会结界之外的情况,他竭尽全力阻挡劫雷,让黎忱能够安心施法。 魔宫阵法支撑不了太久了,但他还有最后的手段。他目光扫过置放在身侧的长剑,眼神微微一黯,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 而黎忱此刻已靠近了被阴戾之气席卷的九幽轮回莲,凛冽阴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袍,红衣翻飞,他面上神色平静无波,眼底却有一簇正在炽烈燃烧的火焰。 事情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他将舍弃所有去推动结局的到来reads();。 就在这紧要关头,黎忱脑海中突然电光火石般闪过他与那人相识相处的一幕幕。 许久之前,他是那人的同门师弟。如同仙宗之内许多人一样,他对那人满怀着景仰,少年心性中却还有一丝不服。 他年纪最小,得到那人的照顾最多,暗地里则将其放在心里,明面上却喜欢挑衅那人。 后来他在天地大劫中陨落,肉身被人炼制成了血傀儡,神魂破灭之际,却被那人伸手救下。 那人在大劫之中亦早已身受重伤,却为了救他,仍旧分出了自己所剩不多的本源之力。 也就是在那时,黎忱方才明白,他这师兄本体并非人类,而是由能够挽救人生命的灵物所化――那人在生死攸关之时,分给黎忱一颗九幽轮回莲的莲子,布下繁复至极的锁魂阵法,是以,黎忱神识得以残存于这颗莲子之中。 黎忱永世无法忘记,那人一边重伤吐血,一边用沾着鲜血的指尖在这副莲子所化的身体之上刻画下一道道阵法印记的场景。 而在那人终于将他奄奄一息的生命救活,自己也虚弱到极致之时,九重雷劫却悄然而至,将几乎无力反抗的那人轰杀。 黎忱眼睁睁看着那人在他面前神魂破碎,魂魄不存,从此满心满眼皆深陷在悔恨之中,日日在无尽苦痛中沉沦。 他知道,若不是为了救他,那人绝不会如此轻易地死去。毕竟那人从来都如同世外仙人,风姿绝世,修为无双,仿佛可以无所不能。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了呢? 黎忱开始怨恨起无能为力的自己来。是这样的自己,只能受那人庇护而无所作为,也是这样的自己,害了那人身死道消。 他迫切想要掌握足够的力量,去复活那人,去把自己的过错弥补回来。 他那时灵根尽毁,苟延残喘在这世上,无法吸纳天地灵气,欲想进阶,便只能修魔。 他于是堕入魔道,无尽的魔气被灌入身体之中,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着躯体的极限,神魂亦在炼神之法的淬炼之下变得愈发癫狂,他开始渐渐蜕变得向一个魔修一般,嗜血残暴,沉沦杀戮,而支撑着他意识清醒的唯一信念,便是再见那人一面。 他一人独处的时候,总是一遍又一遍抚摸过自己的身体,抚摸过那一条条用那人鲜血刻下的黑色符文。他被这些符文所缠绕周身,便仿佛被那人用怀抱将他紧紧拥住,那种令人窒息的温柔,让他渴求不已而一生难忘。 因此如今即便要以他的生命为代价,他亦无怨无悔。 欲想召唤那人魂魄,九幽轮回莲还欠缺最后一样东西。 那便是他的莲子。 那人赐予他的这具身体,上面沾满那人的鲜血,那人的烙印,是这世间最为靠近那人的牵引。 黎忱走到九幽轮回莲旁边,狂卷的风将他的身形衬托得尤为脆弱,他艰难地伸手,触及九幽轮回莲的莲心,然后轻轻闭上双眼,将自己身上的阵法一道道解开。 ――当锁魂阵解开之际,便是这具身体重新化为莲子投身莲心之时,同样的,亦会将他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普通修士神魂离体尚可活下,而他却不同,他是在神魂破碎之后被强行封入身体之中融合的,若是神魂离体,不过片刻,就会神魂破碎,魂魄不存。 可那又如何呢? 他只想在那人醒来时,向其索要一个真正的拥抱,感受那只存于想象之中的极致温柔reads();。 思及此,黎忱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不似以往艳丽妖冶,而是带着孩童般纯粹的天真与期待。 便在此时,忽然响起咔嚓碎裂的声音。 魔尊嘴边溢出一丝鲜血,魔宫上方的结界已经破了一个大洞,狂乱的电蛇自那空洞之中往下袭来。 他望了一眼那丝毫不见消散的劫云,浑身魔气升腾,眼神中渐渐涌现出不顾一切的疯狂和决然之色。 只听一声金属脆响,黑底红纹的剑鞘已被他仍在身侧,他手握长剑,飞身迎上劫雷,远超大乘期的可怖实力猛然爆发。 骤然脱离剑鞘世界的离渊立即心生感应,他正被被魔尊握在手中,浑身被其强大的气息环绕,同时承受着天道煌煌威严。 他感受到自己的剑体被汹涌魔气灌注,被魔尊掌控着剑体核心之处,无尽凶戾杀气和魔气在剑体之上流转,而后直接爆发! 他的内府世界陡然一片混乱,被层层锁链环绕的魔剑器灵猛然颤动起来,可怖魔息充斥体内。他的意识仍被灰白印记的清凉气息笼罩在内,却仍感受到那迫人的力量和杀气。 魔尊这是出手了?! 他心底生出几丝疑惑,毕竟魔尊常年居于魔宫之中,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出手。他被炼成魔剑以来,魔尊除却偶尔擦拭,并用意识控制他的神魂增加掌控能力,亦并未真正用他杀过任何一个人。 况且,这世间值得魔尊出手的修士又有几个呢? 未等他思索完毕,下一刻,一阵深入灵魂的痛楚就让他险些昏迷过去。 庞大的毁灭性雷电进入进入剑体之中,肆意破坏着他被淬炼得坚固无比的躯体,造成的损伤几乎是不可逆的,连同他的意识一起消磨。 这边离渊正在抗衡着这阵痛苦,而外界魔尊看着天上劫雷,面上仍带着不敢置信之色,握剑的手用力的几近发白。 怎会如此! 他本以为,利用天命之子与天道对抗,多少可以抑制一下天道的威力,虽未期待能够如同上次般一剑将劫云劈散,但多少应该还是会轻松些许。 然而他完全没有想到,此次天道竟完全不为所动,即便面对天命之子,劈下劫雷的威力也完全没有减轻丝毫! 魔尊惊讶过后,心底却是更加决然。他本还有侥幸,觉得离渊兴许还可在这次天劫之后保存,但按如今情况来看,其恐怕很可能会成为天劫之下的牺牲品,被天劫威力所摧毁。 想到这时,他心中不知为何竟升起一阵不安与痛苦,仿佛有什么重要至极的东西被他亲手放弃。然而这感觉只是一闪而逝,很快便被他强行压制在心底,全副心神皆放在眼前劫雷之中,催动起手中魔剑的最大威能,与天劫直接相抗! 而就在结界被破了一个大洞之际,道衍真君眼神一凝,沉沉看着眼前光幕 此时已经是结界最为虚弱的时刻,他不再犹豫,眼中陡然升起无尽苍茫浩渺之色,玄奥至极的道则从中浮现。 他举起长剑,磅礴无比的浩瀚灵力倾泻而出,剑气在空中形成一条巨大的云龙,向着结界悍然斩下! 下一刻,结界终于轰然碎裂开来。 第三十六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魔尊虽已觉察结界碎裂的动静,并感觉到远处传来道衍真君充斥杀意和怒火的强大神念,却已经无暇顾及。他目光所及,仅有半空中那愈发厚重不曾消散的劫云,其中电流闪动之间,夹杂赤色可怖的火焰。 这九天神雷! 这种雷劫万年难遇,他这一生,也仅在那人身死道消之际,方才得见一次。 魔尊暗暗咬牙,只觉满腔怨愤涌上心头。 果然那人是为天地所不容的异类么?所以数千年前,天道设计一切令其消亡;数千年后,天道亦亦不容许任何人将其复活reads();。 魔尊这样的心念流转只一瞬,下一刻,便是神雷降世!他面色凝重,立即发动身边早已布下的聚魔阵。 此聚魔阵与一般不同,所用之物皆是他这些年来在各种险境之中手记而来的至邪魔物,形成阵法效果比一般阵法要强横数万倍。 是以,当其开始疯狂运转之时,整个魔域的气流皆被引动,在魔宫之中形成一个巨大魔气旋涡,无尽魔气被纳入其中,为他所用。 魔域第八重,极乐仙宗之内,正闭目修炼的妙舟仙子猛然睁开双眼,感知到魔宫方向传来的强大魔气旋涡以及天劫气息,心中是深深的震惊。 究竟发生了何事?如此强度的劫雷,莫非是魔尊滞留下界多年,终于要渡劫飞升了么? 不,不对。这不是渡劫的劫雷,而仿佛像是触怒了天道在承受天谴一般,每一道劫雷都不是对修士的考验,而是带着凌厉杀伐毁灭之意的轰杀! 就在妙舟仙子惊讶之余,正在仙宗之外寻觅修行机缘的凌玥亦有所感应,她产生一丝心悸不安之感,仿佛与她联系极深之物正在遭受极大威胁。 她贝齿轻咬下唇,焦虑充斥心底,令她不得安宁。 魔尊浑身缠绕着自整个魔域汇聚而来的狂暴魔气,一双漆黑双眼被魔气充斥,如同深渊一般可怖至极,浑身气势浩瀚无比,似从地狱走出的魔神。 他体内魔气流转,疯狂涌入手中长剑之内,将剑身上所刻下的符文一一激发,随后飞身而上,迎着劫雷发出惊天一击! 魔气洪流与劫雷相撞,随后天地震动!无数空间裂缝出现在两者相撞之地,紊乱的空间乱流隐没其中,虚空之风吹扫而出,为周围的空间增添出刻骨的寒凉之意。 魔尊嘴角有血迹蜿蜒而下,他冷冷直视着天道苍穹,手中长剑轻轻颤动,伴随着一声细不可闻的声响,一道几不可见的微小裂缝显露其上。 当这道劫雷平息之后,半空之中的劫云亦停滞了刹那,但随后便再度疯狂凝聚起来,似乎要与下方这些胆敢违逆天道之人不死不休! 便在这时,远处忽然掠来一道白光,待其在近处停下,身形容貌展露出来,正是道衍真君。他紧盯着魔尊手中长剑,眼中分不清是心疼还是狂怒。 “顾暝渊!” 他咬牙切齿吐出这个名字,随即向着魔尊疾掠而去,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越长鸣,剑光如惊鸿般闪现。 那庞大剑气所化巨龙向魔尊袭去,却又在魔尊举剑相迎之际生生偏离了方向,在其身侧掠过,仿佛正在顾忌着什么。 魔尊用袖子擦干唇边鲜血,眼神极其凌厉疯狂地盯着道衍真君,仿佛一只被人打搅的恐怖凶兽。 他身上的魔气已经浓郁到不可思议,而周遭被牵引而来的魔气却仍在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身体之中。 如果身在此处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大乘修士,恐怕早已被这些汹涌而来的魔气强行撑爆!但即便魔尊实力不同凡响,此时的情况也绝不好受。 他正疯狂运转着炼神之法以炼化魔气,体内数千年来沉淀的根基却仍旧在被渐渐摧毁。 他的神志已经慢慢被这些强盛魔气所影响变得愈发狂躁,面对前来阻拦的道衍真君,毫不客气便是一道魔气斩下! 道衍真君因顾及魔尊手中长剑而无法发挥全部实力,面对其疯狂的攻击,不得不被其逼退数步reads();。 正当他怒不可遏直想将魔尊喝醒之际,天上劫云却已经凝聚完毕,一道气息恐怖的劫雷再度轰然落下。 这道劫雷相较此前更为纤细,威力却比之前所有劫雷加起来还要强横数倍。它通体呈现漆黑颜色,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幽暗之物,在其周围是无数不断产生又崩塌的空间裂缝。 魔尊仓促之间举剑相迎,生生受了这一击,脸上骤然煞白无比,剑上那微小的裂痕也渐渐蔓延,逐渐变得肉眼可见起来。 他并未完全挡住劫雷轰击,不远处专心解封的黎忱亦因此受到波及,单膝跪倒在地上,嘴中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洒落在九幽轮回莲之上。 鲜血慢慢渗入莲花花瓣之中,莲花周围生死之气大盛,隐隐飘散出一股清幽至极的莲香,遥遥穿过不可知的阵法融入不可知的虚空之中。 黎忱没有理会身体所受重伤,全心全意地解除着身上的锁魂阵法,随着那些缠绕的黑色符文渐渐褪去,他倾国倾城的精致容颜显露出来,衬着那惨白至极的脸色,透出一种濒临死亡的绝艳凄美。 天上的劫云仍未散去,那道黑色劫雷落下不过一瞬,随即便又是一道劫雷落下! 这道劫雷呈现纯白颜色,里面似有万古沧桑流淌,传出的威压庞大至无法想象的程度,然而形体却极为微小,如同一根鸿毛般飘然落下。 魔尊握剑的手紧了紧,面上是全然的决然疯狂之色,不顾自己已经身受重创,再度迎着劫雷飞身而上! 道衍真君瞳孔紧缩,他看着那即将崩毁的长剑,厉声喝道:“不,顾暝渊,快住手!” 见魔尊完全没有理会,他竟断然将剑锋一转,先魔尊一步迎上那可怖劫雷! 魔尊眼中惊讶只一瞬,随后便抓紧道衍真君阻挡劫雷这一丝短暂时间,调动起周围残存的魔气作最后的防御。 此次雷劫威力实在太大,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本以为自己这些年来修为愈发深厚,想必已经可能与天道抗衡一二,然而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 但即便如此,黎忱现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此时必须坚持下去! 道衍真君的剑已经迎上了那道劫雷,然而那劫雷却仿佛有意识般拐了个弯从他手边掠过,直直往魔尊身上轰杀而去! 那悄无声息而又惊人至极的雷电落下,魔尊浑身气势迅速萎靡,整个人往地上掉落而去,胸口渗出大片的血迹,而他的手上,长剑已经断为两截。一截插在被雷电烤焦的土地上,一截握在魔尊手中。 魔尊有些怔然,内心不安骤然席卷而来。 “离渊……” 他低声喃道,随后却突然反应过来,他此时所应该在意的绝不是手中这把魔剑,而是,而是…… 他望向黎忱。 劫云在劈完方才那一道之后,已经缓缓消散。 黎忱跪在九幽轮回莲旁边,眼睛缓缓闭上,身上黑色符文已经完全消失无踪。他残缺破碎的神魂慢慢从体内脱离,失去神魂支撑的身体则慢慢倒在地上,化作一颗纯白莲子飘落莲心之中。 只见九幽轮回莲霎时之间光芒大盛,无尽幽冥之气自地下涌现,招魂阵法骤然亮起血光,将平静的夜幕染成暗红之色reads();。 而当血光平息,那九幽轮回莲之上,忽然出现了一道缥缈白影。 魔尊眼睛睁大,眨也不眨地凝视着那抹身影。 白影渐渐凝实。 天上遮蔽月亮的阴影散开,凄冷的月色穿透那人虚幻的身体,落在那双淡然无波的清冷眼眸之上,映照着那张魔尊朝思暮想的容颜。 他看着魔尊,没有言语。 旁边,道衍真君在看到魔剑断裂成两截之后震惊狂怒的心情忽然平静下来。 他看着那显露出身形的人影,目露深深的担忧,随即闭目感应,以大乘期的修为,感应到此处天机混乱已然被动了手脚,这才松了一口气。 黎忱神魂已经濒临破碎,此时却仍旧欣喜道:“褚离师兄!” 而魔尊则挣扎着从地上站起,上前一步,喃喃道:“师兄……”说着,忽而露出了一个细微的笑容,里面带着已经数千年没有露出过的真心,道:“你终于回来了。” 那人却眼神却仍旧是淡漠的,面上并无马上便要死而复生的庆幸,只有无尽漠然之色流露,如同那高高在上的天道般无心无情,连声音也是冰冷的,缓缓开口,只说了一句话:“我不欲回来。” 魔尊脸色一僵。 召魂之法需要本人具有复生意愿方可成功,可褚离话中的意思,分明,分明是…… 魔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此前最不愿意猜想的可能,如今竟成为了现实。 而黎忱则急急问道:“为何不欲回来?师兄,我们盼你回来已数千年之久,如今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你却为何、为何……”他声音哽咽,一双狭长凤眼中波光潋滟动人至极,叫人不忍拒绝。 只是那人神情却仍旧不为所动,只道:“抱歉。”淡淡看了魔尊一眼,又补充了一句:“我要离开了,你们不必再寻。” “师兄不要!”闻言,黎忱情绪激动,神魂亦剧烈颤动,看情况马上就要完全碎裂开来。 那人眼中忽然划过一丝不明的情绪,指尖微微一动,凝出一道白光融入黎忱体内。 “褚离……我……” 当魔尊拖着重伤之躯来到九幽轮回莲旁,伸手却只抓到了一把模糊虚影,他面上闪过痛苦绝望之色,未尽的话语便消散在空气中。 数千年来的执念终于彻底成空。 他整个人跪倒在地上,目光渐渐空洞,好似整个人都失去了存在的理由。 抓不住的……永远都抓不住的…… 那人所决定的事情,永远都无法被旁人所左右。即便他付出了这般多的代价,这般多的期许,最后结局亦早已注定……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而道衍真君见那人魂魄渐渐消散,神色不明。他感知到周围的天机渐渐恢复原状,缓缓走到魔尊身侧,冷冷道:“顾师弟,一切成空的滋味如何?” 语气说不清是在可怜还是在嘲讽。 魔尊涣散空白的眼神忽而慢慢凝聚起来,他抬头看着道衍真君冷漠的面容,张了张口,唤出一个名字:“姬映迟!?” 他怎么还活着?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第三十七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眼前之人,虽容貌身形皆不相同,然而那语气称呼却相当熟悉,分明就是那个已经陨落的姬映迟! 魔尊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人仍活着。 五千年前天地大劫,那人舍身以救天下人,却因此遭受天谴,而常年跟随在那人身边的姬映迟,亦受到牵连从而陨落。 魔尊尚且还记得,那人为替姬映迟报仇,亲赴血海与那尊恐怖至极的存在大战一场,亦因此身受重伤reads();。黎忱为此前去查探,却也将自己交代了出去,被炼制成了血傀儡,永世不得超生。 若非神魂被那人所救,黎忱恐怕早已不复存在。但也正是因为重伤和救人耗费太多心力,那人亦在九重雷劫之下身死道消。 而当天地大劫落幕,所有一切存在的痕迹皆被抹消,当年仙宗被岁月覆盖了无踪迹。 而那人尽管有救世之举,名姓却也早已成为尘埃,如今恐怕仅剩他与黎忱知悉。 所以姬映迟不该活着,他活着,那么数千年前那人为其与血海之中的恐怖存在大战一场是为了什么?那人的牺牲又算什么? 姬映迟既已得到那人这般相待,若是其死亡只是一场谎言,当真不可饶恕。 魔尊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怒火,不知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姬映迟。 他欲拿起长剑将眼前这人除去,却在拿起剑柄时才突兀发现,离渊早已在此前那可怖雷劫之中被完全摧毁,再不能用。 魔尊仿佛被当头浇了一杯冷水,直淋得他心头发冷,浑身如坠冰窟,内心的怒火不知不觉之间褪去,而那种浓郁的茫然绝望却再度涌起,愈发深重难言。 他突然觉得悲哀。 这么多年来,他所求而不得的人,欲留在身边之人,全都离他而去。 是他错了么? 离渊在剑体破碎时,会是怎样的感受? 雷劫加身,想必极为痛苦,可是再痛苦,也抵不过他之前给予其的折磨……离渊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陨灭的?是解脱,还是怨愤…… 不,不对。 离渊早已炼神化魔,又怎会再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应该只是单纯觉得疼罢了。 他突兀想起不久前在寒玉池中,离渊乖顺地窝在他怀里,用那低低的声音唤道“主人,我疼”时候的场景,只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突然被挖去了一大块,带起阵阵痛苦。 道衍真君看着失魂落魄的魔尊,目光又落在那把断裂的魔剑上,面上闪过一丝疼惜。但随即,又转化为对魔尊的痛恨,说出的话语愈发讥讽:“顾师弟,我活下来,你很惊讶么?” 魔尊从地上踉跄着站起来,哑声质问道:“姬眏迟,你既然活了下来,为何当时不与我们联系?”他步步紧逼道:“褚离师兄知晓你落入血海,只身前往为你报仇,但直至师兄身死道消,你却始终未曾出现……姬映迟,你就不觉得羞愧么?” “可笑,”道衍真君冷冷反问道:“你怎就知道我并未与他联系?” 魔尊脸色一白。 是了,他怎么忘了,姬映迟与那人最为亲近,是那人眼中唯一不与这芸芸众生等同之辈。他们之间总有一种他人所没有的默契,姬映迟恐怕早就已经与其联系,只不过他不知道罢了。 然而他却仍旧无法释怀,沉沉道:“无论如何,师兄因你而死。” 道衍真君眼中出现嘲讽之色:“他没有告诉你?” 魔尊道:“告诉我什么?” 道衍真君淡淡道:“前往血海,是阻止天地大劫的唯一途径。无论是不是为了我,他都得去走一趟,你莫非不知道?” 魔尊无言以对,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褚离的了解着实太少,连这等关键之事都不知晓reads();。而褚离,亦早已习惯了把一切扛在身上,不与他人诉说。 沉默片刻,道衍真君忽然冷声道:“顾暝渊,你毁了我的徒儿之事,我还没有与你算账。” 魔尊心中一痛,面上却仍然维持着冷淡神色,只说了一句:“为了复活师兄,即便这世间万物尽皆毁灭,又与我何干?” “是么?”道衍真君面上露出一个奇异神情,反问道:“你可知我为何收徒?” 魔尊皱眉。姬映迟一直喜欢独自苦修,并不热衷、亦不擅长教导徒弟,即便其修为极高,却从没有过收徒举动,为何数千年后却收徒了呢? 姬映迟继续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将临川纳入门下,悉心照顾,护他周全?” 魔尊思索着,忆起初见姬临川时其已经血染白衣,表情却仍旧漠视生死,灵气流转之间暗含大道真义,与褚离是何等相似…… 姬映迟费尽心思交出这样一个徒弟,莫非就是为了留一个念想么? 见魔尊迟迟不语,道衍真君只道两个字:“愚蠢。” 魔尊心中怒火升起,冷声道:“姬映迟,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道衍真君道:“那我便再问一句。” “——顾师弟,亲手毁掉你所爱之人的滋味,感觉如何?” 这句话如同惊雷划过魔尊心底,他忽然想到一个极为不可思议的可能,但这可能刚一出现,便被他下意识压到心底,只道:“这不可能!” 道衍真君面无表情道:“这世间本就没有不可能之事。你明明已猜出我的意思,为何仍在自欺欺人?” 魔尊眼中涌起癫狂之色,他仿佛在催眠自己一般道:“不可能的……他的灵魂波动与那人完全不同,我不可能认错,他不可能是那人!” “灵魂波动?”道衍真君打断的话语,道:“这世上能够改变灵魂波动之物很少,但并不代表没有,我想你应该最为清楚。” 一阵极冷极寒的凉意自魔尊心底蔓延而上,他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已经想明白了话语中隐含的意思。 这世间掩饰灵魂波动之物极少,而最有可能作出此事的,就是天道! 天道设计下所有的局,引诱他们步步踏入,而他却浑然不知,还满心满眼以为自己能够复活自己的挚爱之人,却没想到自己反而亲手将其推向深渊! 道衍真君还嫌不够,再度将他心底的绝望说出。 “师兄已经死了,被你亲手杀死的,顾暝渊。” 魔尊眼神空洞,只喃喃道:“不可能的……我怎会亲手将他……” 他话说了一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燃起些许希望,急急道:“方才他还显出身形于我面前,师兄没有死!他还存在于这个世间! 说着,他声音转低:“他只是,只是离开了,不愿意回来而已……” 道衍真君眼神一黯,心知姬临川并未死去,毕竟那人可是……然而如今天道昭昭,魔尊此前还用九幽轮回莲行逆天之举泄露了那人气息,以致惹起天道杀机。 他现在必须咬定其已死之事,将所有真相掩盖reads();。 是以他只缓缓道:“师兄已经死了,就是方才,神魂消散意识泯灭,留在我这里的精神烙印也已破碎。这样,你仍旧不信么?” 魔尊却还只是重复道:“你在骗我,师兄分明只是离开了……” 褚离那样的人,便如同天空中的皎皎明月,怎会轻易死去? 只是,只是,如若离渊真的是那人,那他这些时日,究竟做了什么? 他想起自己将姬临川傲骨折断尊严掠取,强迫其承欢身下肆意揉躏,改其名姓断其道途,还迫他作出的诸多不堪之事…… 他觉得一切都那么荒唐,让他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无数线索串联起来,连成一个可怕至极的现实。 明明他的心数千年来就已经无所波动,为何却为一个初见之人牵动? 明明他一如既往深沉而疯狂地恋慕着那人,却仍旧会为离渊而心疼? 明明蛛丝马迹如此之多,为何他一直无所觉察! 他回忆起每每关键时候心中闪过一丝怀疑念头,便立刻被冥冥中的天机所掩盖,让他只能将疑惑按捺在心底。 天道! 一切都只是天道设下的局! 他被天道遮蔽双眼,又被沉郁千年求而不得的情绪蒙蔽了真心,致使看不清真相和始终,亲手伤害了自己最为深爱之人。 无数悔恨在心底交织纠缠,魔尊重伤的身体摇摇欲坠,他再度跪倒在地上,猛然呕出一口血来,两行血泪自眼中滑落于地晕染开来。 旁边黎忱被真相惊得呆立当场。他想起自己对离渊不自觉的亲近,总忍不住上前调笑几番;看见其受伤的心疼,以至于不顾身体状况强行出手为其疗伤……无数因果串联,让他整个人神魂震动不已。 下一刻,黎忱凭着意志强行聚拢的神魂,终于完全崩裂开来。 “黎师弟!”道衍真君觉察到黎忱状况,喝道。 他虽责怪其和魔尊一起做了无用之事,但相对于对魔尊的厌恶不同,黎忱作为小师弟,向来是他们加以关照爱护的对象,这习惯同样延续至今。 他忙要设法聚魂,却又见到其诸多魂魄碎片都被一条几不可见的纯白丝线牵连,便默默看了一眼天空,然后撤回法力,心中松了一口气。 无人觉察到的是,那插在地上的一截断剑之中,悄然飞出一缕微弱的灰白火焰。 火焰越飞越远,直至脱离魔宫,去往未可知的远方。 三年后。 天灵界东部,凡人十八州中的平宁州,巨大的府邸内一处偏僻的院子中。 院内杂草丛生,极为荒凉,破旧的房屋与这巨大府邸格格不入。 天空似乎刚刚下过雨,天色仍旧显得有些阴沉。雨水顺着屋顶的裂缝落入屋内,滴落在一个躺于木床的少年身上。 少年脸色极为苍白,嘴唇青紫,似已死去多时。 那滴落的水珠渐渐沾湿了少年发梢,忽然之间,少年之间微微动弹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三十八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少年撑着这具僵冷的身体,慢慢地自床上坐了起来。 他的面容尚且稚嫩,已经隐约可见俊秀清隽的轮廓,纤长睫羽微垂,深色眼眸中有几丝玄奥纯白之色流淌而过,仿佛倒映了万古沧桑,而眼底深处,似又夹杂着几丝深沉的恨意与怨怒。 随着时间流淌,那些负面的情绪慢慢沉寂,最后通通化作无波无澜的平静与漠然。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划过苍白的下颚,滴落到细致的锁骨之上,继而渗入那身破旧的粗布衣裳中,带来丝丝凉意。 他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意识却已经流转到了三年之前。 那日召魂阵法之中,他被魔尊用以对抗雷劫。 天劫威力极强,他的剑体逐渐在劫雷之下被摧毁,意识亦险些消散。尤其是那道黑色雷劫落下之时,他全部意识皆被雷电所淹没,神魂被生生劈裂的痛苦几近难以言述。 就在他几乎要在这痛苦之中溺毙过去之时,又一道纯白劫雷落下。 这劫雷亦在摧毁着他的剑体,然而不知为何,却隐隐护持着他的意识,甚至于与那道极为恐怖的黑色劫雷相互斗争起来reads();。 黑白劫雷在剑体之中碰撞而又分开,他的意识则短暂自痛苦之中清醒。 他心底有着诸多不甘。明明只差一步便可将意识化入混沌神炎之中,自此跳出此界规则束缚,却偏偏差了那临门一脚。 剑体消亡牵连神魂,对他意识的伤害几乎是毁灭性的,即便有那纯白劫雷隐隐的护持,却仍旧支撑不了多久。 神雷灼烧的剧痛之中,他凭借强大意念堪堪维持着意识不灭,用尽全力往那缕混沌神炎不断靠近……而不知幸与不幸的是,神雷在灼伤神魂之余,也在摧毁着魔尊所烙下的魔器封禁。 便在他意识即将消散的那一刻,魔器封禁终于也被侵蚀殆尽,他残存的意识得以脱离那副残破不堪的身体,投入到混沌神炎之中。 与此同时,那被牢牢封锁在身体深处的记忆终于突破重重障碍,再度涌现。 他终于忆起,他并非魔尊手中魔剑离渊,而是上玄仙宗真传大师兄,姬临川。 记忆恢复之后,对魔尊的怨恨和厌恶之情充斥于他的心头,每每当他想起自己如同娈宠般被魔尊抱在怀中肆意轻薄的场景时,便感到一阵恶心。 恶心至极。 就在他恨不得将魔尊千刀万剐时,忽然又有更多陌生而浑沌的记忆自脑海中划过,却隐约而模糊,无法被他所抓住挽留,只是对记忆中的场景,发自内心的觉得熟悉。 但未等他想明白这些记忆是怎么一回事,意识却骤然陷入浑沌。 他昏迷了过去。 意识不清之中,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冥冥之中的召唤传来。他的神魂下意识想要离体而出,却又仿佛被什么轻柔力量安抚住,始终没有脱离混沌神炎笼罩的范围。 再后来,他便被混沌神炎带离魔宫。 而当他再度清醒后,自身意识不知不觉之中已经与混沌神炎融合过半。可以说,混沌神炎现在已经算是他的半个身体。 然而对于这种变化,他却觉得仿佛水到渠成般自然,仿佛混沌神炎天生就是他的身体一般。 不,不对。 他还有一半的意识游离在混沌神炎之外,并非全部融入混沌神炎之中。而当他下意识想要将其与混沌神炎融合之时,却受到了规则的阻碍。 为何如此? 思考片刻他便明白,应该是因为他尘缘未断。 尘缘未断,意识便无法跳脱出此界之外。 魔尊将他炼制成魔剑,肆意践踏侮辱,身为离渊那三年,他被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充斥,被剥脱了所有身为人的骄傲与怎样,日日在痛苦与杀戮之中沉沦。 虽然如今已经逃出生天,但魔尊对他的伤害,却仍旧深深铭刻于心底。 此仇不报,此恨不消。 还有那将他推入绝境之中的罪魁祸首叶子逸,亦与他有因果缠绕。 他恐怕得将此间种种完全解决,方才能够放下一切,跳脱此界。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求道之心虽然坚定无比,然而心境上却仍旧存在缺漏之处,无法做到不被外物所影响reads();。他本应将这几年所遭受的一切都只视作求道路上的磋磨,保持着漠然无波的心境,但其实他心底还是会有不甘,会有怨恨。 他自修道以来便不问俗世,断绝七情六欲,减少外物干扰。他本以为自己的心境足以支撑他走到求道之路尽头,却不料是他想岔了。 未曾入世,终究无法做到真正的出世,彻底的放下。 他恐怕还是得入俗世走一遭。 想通了这点之后,他便开始寻觅身体准备重回人世。他本欲随意选择一具死亡时间尚短的躯体附身,无论资质如何,堪用便可。 但很快,他便觉察事情并非他想的那般简单。 他的神魂已有一半融入混沌神炎之中,隐隐跳出此界之外,欲在此界寻觅一具寻常躯体附身,竟是为天道所不容。每每当他进入一具身体时,立即便会受到天劫轰杀,且落下的皆是那种黑色劫雷,威力恐怖至极。 若非与此同时,又有纯白劫雷涌现替他挡下杀机,兼之混沌神炎护持混乱天机,恐怕他的神魂早已不复存在。 他心底疑虑重重,终于觉察此界天道有问题。 其一方面要将他赶尽杀绝,另一方面又要保他安然无恙,着实奇怪。 他突兀想起此前在混沌神炎印记之中所见那黄泉魔物,其以自身精血与九幽轮回莲融合衍化混沌神炎,并对他说不要相信……却被天机掩盖致使他未曾听清后半句。 现在想来,莫非是不要相信此界天道? 他心底一沉。 他追寻天道百余年,感悟天地至理,体悟大道真义。天道至公,视万物如刍狗,理应对天地生灵一视同仁,然而如今却锁定了他进行轰杀,恐怕并不单纯因为混沌神炎的缘故。 天灵界的天道…… 他沉思许久,终于还是先将心底的疑惑和忧虑放下。他在天灵界九域十八州中游荡许久,终于在平宁州寻觅到一具合适的躯体。 天绝灵根,经脉堵塞,生机断绝,对天道的感应已经降至最低。 他尝试着在混沌神炎的掩护之下进入这具身体,心中并未抱多少侥幸,但最后却是成功了,因此得以在这具身体之中醒转过来。 他看着自己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握便会握断,苍白的肌肤隐约可见其下青色的血管。这具身体实在太过于瘦弱,若非有他的神魂力量滋养,恐怕早已一命呜呼。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是在饥寒交迫之中被活活饿死的。 而他既已继承了这具身体,便要承担起过去沾染的因果。纵人死如灯灭,承担因果并不代表着能够偿还,然而这是他唯一可以做、也应该做的。 在身体残余的记忆之中,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心情一直沉郁而绝望。 其名为殷棋,乃是殷家私生子。殷家乃平宁州三大世家之一,与平宁州背后所站的仙澜域多有联系,亦是极富盛名的修炼世家。 在这样的家族之中,对资质的重视可见一斑。 殷棋的身份本就上不得台面,兼之资质对天地灵气几乎绝缘,在殷家人看来,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废物,连提一提都要丢了殷家的脸面。 对殷家而言,无用的废物,只能被放弃reads();。 于是殷棋被驱赶至这么一处破旧院落中,被同族子弟讥讽嘲笑,捉弄苛待,最后活活困死在这间荒凉到极致的房屋之中,甚至死了也无人发觉。 姬临川微微叹了一口气,是在为殷棋叹息。 修真界弱肉强食,他这些年来早已见过不少,兼之在魔域之中更是碰到过诸多残忍之事,对这世间不公已是知之甚多。 然而殷棋,其命途孤苦,一生无依,生于世家而不见亲情,仍是令他扼腕。 与此同时,他也知悉了殷棋的执念。 并非报复这对他不公的人世,而是掌握足够的力量脱离殷家。 在此之前,要先到达炼气期。 炼气期是为修士之始,而在炼气期之前的炼体期,则是是否能够成为修士的根基。 他当年被师尊道衍真君收为徒弟之时,早已是炼气期九重,没有修炼之法便自动引气入体,仿佛吃饭喝水般简单。而这具身体却不然,其先天不足,至今只堪堪炼体二重,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好不了多少。 但对于姬临川而言,资质好也罢,资质差也罢,都不是阻碍他继续修道的理由。 甚至于,即便他已经觉察到此界天道存在猫腻,体悟混沌神炎后更觉察出其仍有不完善之处,他的求道之心仍旧未曾改变分毫。 此界天道尚未完善,那么上界天道呢? 求道之路道阻且长,但无论如何,他一生所求,绝不会因一时遭遇而动摇。 魔尊不能,资质不能,所有艰难险阻、顺境逆境尽皆不能。 他一日存活于世,则向道之心不死。 这般想罢,他便开始闭目体察体内经脉脏腑来。 被完全堵塞的纤细经脉,虚弱不堪的五脏六腑……他只一一查探下去。 再接下来,他所要做的,便是早日斩断尘缘,超脱此界,体悟更加广阔的天地大道。并且,他还隐隐觉察得到,他的神魂似乎仍旧缺失了一些东西,须得在此界飞升之后方可得到圆满。 前行的路途仍旧遥远,但他面前已经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有了一丝光亮。 姬临川心境陡然一阵开阔,意识更加清明起来。 就在他想要静心修炼之时,胃部突然传来一阵痉挛之感,辟谷已久的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作为一个凡人,他此时恐怕需要一些吃食。 他用神魂力量在体内滋养一番,恢复些许力气之后自床上下来。 鞋子已经找不着了,他只好赤脚走在湿漉漉的地面之上,从屋中走出,雨水渐渐将发梢浸湿,心底不免对原身感到一丝怜惜。 便在这时,忽然一阵杂乱声音传来,接着便是一阵大笑声,“殷棋,你这没用的废物,这个月的修为检测怎么没来?还要哥哥我亲自过来考较,麻不麻烦?” 姬临川抬头,便见一个身形高壮的少年走进院中,身后跟着一群人。 少年容貌英俊,只不过脸上神色很是嘲讽,眼神带着不容忽视的轻蔑之色。 正是殷棋的堂兄,殷子全。 第三十九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殷子全十分看不起自己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堂弟。 明明资质愚钝,却始终不肯服软,天天阴沉着脸自怨自艾,又有何用? 生在殷家这样庞大的家族,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是每个殷家人都共同遵守的生存法则。殷棋连这样的规则都无法适应,倘若真让他入了修真界大门,恐怕殷家的脸面都要被他丢尽。 殷棋的身世不是不可怜,可这世道比他可怜的多了去了,谁又会真的去一个个同情? 他殷子全上头,还被数个殷家直系压着,互相倾轧抢夺资源,其中龃龉不足为外人道也,只有站在最高处之后,方可有一个尽头。 所以他对殷棋,是当真没有一丝同情的。 因而殷子全并未过问殷棋的意思,一步上前便想拎起这小子去检测修为。然而不知为何,殷棋那时竟恰好身形微动,他便抓了一个空。 殷子全皱眉,正想再度伸手,目光却猝不及防与对方撞上。 这时候他才真正看清了少年的模样。 少年并非炼气期修士,连个避雨法诀都无法施展,雨水便淅淅沥沥地淋在他身上。 少年人的骨架尚且纤细,被那宽大的粗布麻衣衬托得更为瘦弱,脸色苍白无比,然而那双眼睛却十分平静,仿佛蕴着静水流深的意味。 这与以往的殷棋却不大相同了。 以前殷棋独来独往,寡言阴沉,在殷家身份备受歧视,人缘并不怎么好,兼之不会趋炎附势,更是过得十分落魄凄惨。 殷子全不屑于去欺凌这样弱小得他都不放在眼里的人,然而却听闻许多身处底层的家族子弟,都是相当喜欢拿这人出气的。 而这样的人,又怎会有这么一双沉静至极,波澜不惊的眼睛呢? 殷子全疑惑只一瞬,下一刻便运转真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殷棋手腕reads();。入手那纤细得仿佛一握就断般的触感让他再度皱眉,而当目光落在那截自袖中露出,还带着青紫伤痕的手臂时,心头更是微微升起一丝不满。 他那群名义上的弟弟们,做的倒是过分了。 想罢,他声音不觉放柔几分:“跟哥哥去家族试炼堂检测修为,嗯?” 姬临川并不习惯被人碰触,以前在上玄仙宗时便不甚喜欢,而经过魔域那段遭遇之后,在精神上更加厌恶着他人碰触――即便现下换了身体,那些难堪反应已经不再留存。 只是这具身体此时实在太过孱弱,力量亦小的可怜,一时竟无法将殷子全甩脱,片刻后他只好开口道:“放手,我跟你走。” 少年声音清冽,蕴着如同高山冰雪一般的凉意。 殷子全只觉心中一个激灵,突觉自己的举动仿佛是在亵渎眼前之人,便下意识放开了手,待他反应过来后,面色却变得有些不好看。 他今儿这是怎么了?竟对殷棋客气了许多。 思索无果,他只好黑着脸带人往家族试炼堂而去。 殷家府邸占地面积极大,其中曲折走廊弯弯绕绕,路径十分漫长。殷棋所居之处相当偏僻,一路快步走向试炼堂,亦是耗时颇多。 殷棋的身体本就孱弱,兼之仍旧处于饥饿状态,走这么一段路,竟已感到十分疲乏。 听到身边人有些急促的呼吸,殷子全脚步顿了顿,刻意放慢了步伐。走了几步,突然转头看着殷棋,发现这小子居然浑身被雨淋得湿透也不说一声,一双赤脚走在路上平添了不少伤痕。他目光从那纤细白皙的脚踝扫过,不知为何竟呼吸一窒。 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他连忙给其套上一个避雨诀,想了想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双鞋子扔在那人身侧,言不由衷道:“穿上,要不然被外人看了,还以为我殷家苛待于你。” 姬临川虽觉这人反复无常的态度着实奇怪,但很快便蹲下身将鞋子穿上,其实,此前若非条件不允许,他亦是不愿意赤脚行于路上的。 少年被雨淋湿的发梢湿漉漉地粘在脸颊上,那俊秀的容颜在朦胧雨雾氤氲之下,竟然有一种遥不可及、不染尘俗的美感。 殷子全觉得自个今儿恐怕是疯了,才会对自己堂弟生出这样的想法。要知道,以前他可从不觉得殷棋相貌如何,殷家的规则注定了他只会欣赏强者,而不是这种如同菟丝花一般娇弱的美人。 他只好将自己心思按捺下去,不让旁人觉察丝毫。 两人一路前行,不久便来到家族试炼堂。 殷家规矩之一,家族子弟必须每月检查修为进境,以分配每月资源供给,想来殷棋此前之所以住进那破旧院落,也与这脱不开关系。 殷子全便将他引至一块玄色石头前,道:“到了,殷棋堂弟,你且全力击出一拳,让我看看你的进境如何。” 姬临川回想起殷棋身体残余记忆,发现其本身对每月一次的检测甚为畏惧。 因为诸多原因,殷棋进境极为缓慢,在炼体期便被别人远远落下一大截,连这最基本的试炼玄石都无法击出哪怕一点儿痕迹,接连数月修为没有进展,最后分配的资源少之又少,最后活活困死在院落之中。 为了生存下去,他今日恐怕得展现出些许实力reads();。 身体力量在短时间之内确实无法提高,然而…… 他看着这玄石一眼。 他如今身体,虽然对天地感知能力极低,然而经过魔域数年磋磨,他早已习得如何在最低的感知状态之下感知到最多的东西,兼之他本身境界极深,已对此界道则体悟甚多,是以只稍稍集中精神,便看到了这玄石之中道则流淌。 其中有一支点,乃整块玄石最为脆弱之处。只需在那处轻轻一击,便可将此石击得粉碎。 但他并不欲露出太多破绽,只伸手微微使力击下一拳,便垂下手落在身侧。 殷子全看着殷棋轻飘飘一拳落在玄石之上,正要习惯性开口嘲讽,却又硬生生憋回口中。他想起殷棋如今生活的境况,竟有些担忧起来,毕竟修为检测数月无进步者,家族会针对其设下惩罚。 但他这担忧只一瞬,很快便被深深的惊讶所覆盖。 便见那玄石之上,突兀出现了数道细小裂纹。 这等程度对于其他家族子弟而言自然不值得惊讶,然而放在殷棋身上,却已是相当不错,毕竟这玄石想要击出如此裂缝,非得有炼体五重修为方可,这小子之前才炼体二重,何时得了这般大的进步? 殷子全并不知道殷棋早已不在,而此时占据殷棋身体的,乃是整个天灵界都能算得是顶尖的天才道修姬临川,他只是在疑惑之余笑道:“恭喜堂弟有所突破。” 姬临川微微点头。 殷子全便带着姬临川去往殷家长老处记录。 记录之处已经聚集了诸多殷家子弟,两人只得排队等候。 姬临川神魂局限于身体之内,但到底已经接近化神期,即便在神雷摧毁下受伤不轻,却不是这俗世家族中人可比的,毕竟整个殷家,修为最高不过金丹期。 是以以他现下的能力,在这般嘈杂的幻境之中,亦能分辨出一些重要的东西。 比方说他左前方两名神色激动的殷家子弟正在交谈的内容。 一人问道:“听闻最近仙澜域将有仙人来此收徒?” 另一人则回答:“不错,我听闻今年乃破妄剑宗前来,恐怕咱们平宁州诸多世家都得疯狂。” 那人继续问道:“真的假的?破妄剑宗不是五大超级宗门之一么?上赶着前去拜师的人恐怕不少吧,怎会来平宁州这样的凡人界域收徒?” 另一人笑道:“还是托了殷子诀堂兄的福,据传其在破妄剑宗已经成为内门真传弟子,相当得宗门重视,这才让破妄剑宗之人专门派人前来平宁州考察。” 那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如此,踏入宗门好比一步登天,这样的机会绝不容错过!” 另一人补充道:“不过,即便过了第一重考核亦只是破妄剑宗记名弟子,还不算的真正入的仙宗门下,还需再努力三年通过试炼方可成为真正的仙宗弟子,那试炼据传亦是极难……” “那又如何?便是只能在破妄剑宗转上一圈,也不枉我修行这许多年了!” 后面话语姬临川并未细听,他只是抓住了一个关键词。 破妄剑宗。 他脚步一顿,转瞬间便想起了自己的至交好友凌煜宸reads();。凌煜宸与他相识于一处小秘境之中,后来成为相互论道的好友,无所不谈…… 再之后,他成了离渊,在九幽秘境之中,机缘巧合得知其对自己不可言说的心思…… 只是,修真者不谈情爱。 身为离渊时他说这句话是敷衍,恢复记忆之后这句话却是他真心实意的想法。 即便他此番将要入世斩断尘缘,对于情爱之事,也是不想沾染的。他内心并无情爱之欲,亦无想要尝试的想法。 不过,破妄剑宗来人…… 这却是他摆脱殷家的一个绝好契机。 他欲要返回上玄仙宗,然而平宁州距离上玄仙宗足有数千万里之遥,以他如今实力,恐怕走上数百年都无法到达,而破妄剑宗却是一个转机。 以他的能力,应可成为其记名弟子,但他并不打算在破妄剑宗久待。 毕竟他此世的师尊,唯有道衍真君一人而已。 魔域九重,魔宫偏殿。 幽暗的空间之中沉寂安静,些微的幽光在灯盏之上透出。 魔尊坐在床边,倚靠着床头,怀中抱着两截断剑。他修长的指尖一遍又一遍地从剑刃上划过,鲜血自指缝中缓缓流出,他却浑然不觉。 这里是那人居住过之地,每一寸都沾染着那人的气息。 魔尊脸色苍白,气息浮动,俊美妖异的脸上有深沉而浓郁的痛苦之色流露,无数回忆自脑海中冲刷而过,引起心中无尽的自责悔恨。 那日他被天劫重伤,一切希望尽皆成空,随即又被姬映迟告知真相,整个人已接近崩溃边缘。混乱而无法理清的思绪让他痛苦不堪,在聚魂阵法之中跪了数月之后,才堪堪恢复些许神智,连姬映迟是何时离开的皆不知晓。 他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这数千年来,他耗费所有去寻觅那人踪迹,最后终于见到那人,却亲手将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他被天道遮掩了感知,但所有一切,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他本在首次见到姬临川时便已心有所感,然而内心的偏执却令他看不清真相,唯有将对天道的怨恨一遍又一遍地发泄在自己的挚爱之人身上,何其……荒唐。 他竟然亲手伤害了自己深爱数千年之人。 魔尊看着手中的剑,一滴冰凉的泪溅落在剑身上,与指尖鲜血融合在一起滑落。 他原本最怨恨的是天道,而如今,最怨恨和最无法原谅的,却是他自己。 数千年来,他从未得到过自己所爱之人,而如今,便连旁观那人的资格也被他自己亲手剥夺,从此生死相隔,永世再无相见之法。 他不甘。 他宁愿姬临川对他恨至深处,千刀万剐,亦不愿面对如今这种局面。甚至于,他宁愿永生永世不再涉及那人的生活,亦不愿那人以那样的方式,消散于天地之间。 还有什么可以挽回的办法吗……即便让他付出所有亦无不可…… 魔尊抿唇,一遍遍地搜寻着脑海中记载的上古法门,而他握剑的手亦是越握越紧,残破的剑刃深深陷入掌心之中,带出淋漓的鲜血,恰如他破碎支离的心。 第四十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队伍缓缓向前推移,很快便轮到殷子全二人。 旁观之人看着姬临川,亦或说看着殷棋的壳子时,都有些鄙夷,时不时发出几声嗤笑。 毕竟殷棋早已成了整个殷家的笑话。 其母不详的私生子,灵根断绝的废物,被殷家可有可无地养着,成了殷家底层弟子的出气筒却无法反抗。无人寄托希望于他,亦无人可将其拉出这个泥沼,是只能沦为家族竞争中牺牲品的可怜存在。 就连那慈眉善目、须发皆白的长老看着他时,用的也是一种轻视而冷淡的目光。但当其转头面对殷子全时,却又是一脸和善的微笑:“子全,你此次负责检测殷棋的修为,可有进境?” 也怪不得这长老态度变化如此之大。毕竟殷子全年仅十七便已是练气三重,在殷家颇受重视。 也因此,殷子全在年轻一辈之中亦有几分话语权,寻常人等不敢惹他。 便见殷子全眼神不悦地扫过周遭对着殷棋窃窃私语的殷家子弟,待众人皆平静下来后,才直视着长老,不徐不疾道:“今儿检测,我这堂弟进步颇大,已是炼体五重。” 炼体五重? 不止长老,周围人眼中皆闪过不可置信的意味reads();。殷棋已经接连数月停滞在炼体二重不得寸进,如今是怎的一跳臻至炼体五重? 而更令他们感到惊讶的,却是殷子全对殷棋的称呼。 堂弟? 殷家等级森然,殷子全这般称呼,分明已是承认了对方身份。可殷棋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何德何能值得殷子全这般承认? 但当众人目光移至殷棋那张苍白亦不掩清秀的面容时,却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直觉自己找到了真相,看向殷棋的异样目光更多。 姬临川并未理会他人是何想法,他的心情仍旧无波无澜,多年的心境磨砺早已让他看淡许多东西,包括各种身外之物,诸如外人的看法。 但他这神情落在殷子全眼中,却是因为此前吃过太多苦头,导致不敢轻易将情绪流露的表现。 殷子全心下不觉对其更加怜惜。 他此前为何会觉得自己这堂弟阴沉难以相处的呢? 殷子全一边思索着,一边应付着长老的问询。 待修为登记之后,殷子全走出队伍,对姬临川笑道:“午时已至,殷棋堂弟,不如与哥哥我一同用膳如何?” 此言一出,又惊掉了不少人下巴。 殷子全却全然不顾,见姬临川没有反对,便径自拉起他的手离去。 跟在他身后的姬临川再度皱眉,想将殷子全的手甩开,却终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驳他面子。 毕竟,殷子全对他的好意,他亦是感受到的。 殷家府邸位于平宁州中部,坐落于繁华的麓岚城之内。殷家家规,寻常殷家子弟修炼有成之前并不容许踏出殷家家门,但也有例外。 殷子全作为殷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虽只是炼气期,亦拥有通行令牌,可携一人出去。 殷子全猜想,他这堂弟常年居于殷家之中,想必这些年来都未曾见识过外面世界,因而才养成了这么副沉默寡言的性子。 这样一想,此前对殷棋资质愚钝还不肯服软的轻蔑,也自动理解为不通人情世故的青涩可爱来。 姬临川确实从未见过凡人集市,但却并非殷子全猜想的原因。他自小加入仙宗,一心修炼不喜外物干扰,兼之性子喜静,一般都独自于青霄峰顶修行,连出现在人前的机会亦甚是稀少,更何况去往凡人市集了。 是以,乍一见到麓岚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时,他竟是一时有些怔愣。 那些浓郁的人间烟火气息充斥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中,或忙碌或悠闲的人流走动之间,脸上充斥着不尽相同的表情,悲苦的、喜悦的、兴奋的、平淡的,如此种种,倒映出了世间百态。 这与修真者的集市却是大不相同了,踏入修真界、能被称为修士的大多都已是筑基期往上,早已习惯不将太多情绪外露,集市之中甚是克制和秩序井然,不会有这般热闹熙攘的人气。 姬临川忽觉自己这一趟入世甚为值得。 修真者由凡入道,他却在懵懵懂懂之间便入了道途,即便求道之心再如何坚定,心境上不免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东西。 他感悟着凡人界与修真界不同的种种,道心愈发变得清透空明,仿佛隐隐约约之间体悟到了什么更加深邃之物reads();。 殷子全见他这神游的模样,只道自家这堂弟恐怕是被外界的新奇玩意儿夺去了心神,心下不由怜爱更甚。 他如此想着,不知为何竟脑袋一抽,递出铜钱买了一串麦芽糖递给身旁堂弟,有些踌躇道:“给。” 姬临川游离的神识被他唤回,猝不及防手里便被塞了一串金灿灿的麦芽糖。 他默默看了一眼殷子全暗含期待的目光,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麦芽糖。 “……” 不说他早已辟谷多年,便是辟谷之前,吃喝都是灵米灵泉,灵气充裕味道相当寡淡,因而糖果一类的东西,他却从未尝试过。此时被塞了这么一串甜腻之物,便觉有些头疼。 抱着入世的想法,他只好皱眉将这串玩意儿慢慢解决,仿佛在应对着什么严肃之事。 殷子全见他这严肃的模样却是被逗笑了,笑着笑着却又俊脸一红,说道:“不想吃便不必勉强,哥哥逗你玩儿的。” 姬临川摇了摇头,沉默着将那玩意儿解决了。 这时他也来到一家客栈之中。便见殷子全大手一挥,客栈老板便顶着笑脸出来迎客,将二人安排至三楼雅座之中,数道美食接连被送了上来。 殷子全笑道:“堂弟不必客气,今儿这顿饭,便算是庆祝你修为突破。” 姬临川道:“多谢。” 说罢便也没有客气,直接动筷。 这具身体此前已是饿得很了,若非姬临川拥有绝佳的克制力,此时恐怕早已把持不住大吃特吃。 他的动作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清贵,便连夹菜的动作也是赏心悦目的。殷子全看着看着,便愈发觉得其身上那身粗布麻衣完全配不上他,下决心回去之后,须得多关照一番殷棋的衣食住行。 姬临川口味寡淡,喜爱的皆是素菜一类,殷子全见状,便招手让人多上了几个这样的菜式。 然而殷棋这副身体实在虚弱不堪,胃口亦是小的可怜,是以姬临川吃的并不多,便已经放下碗筷,支着头看向窗外的世界。 殷子全吃饭之余,眼尾余光亦偷偷瞥向对方。 只见少年吃过饭后,面上总算添了几分血色,侧头望向窗外时,那纤长的睫羽仿佛小扇子一般撩人至极,一双漆黑眼眸却深不见底,神色疏离而淡漠,明明近在身侧,却仿佛不在人间。 殷子全顿觉自己的想法奇怪,他这堂弟不过是个炼气期还未到的凡人,又怎会有这般淡然冷彻的气质?他不觉想起自己那个天才堂兄,殷子诀。 殷子诀十岁拜入破妄剑宗,是远近闻名的道修天才。其在修炼有成之后曾回到家族一次,殷子全那时曾见其一面,被其风姿摄神。 殷子诀那时身着道袍,一身剑意凛凛,亦是不染世俗的仙人模样,然而还是有着少年人的意气锋芒流露,并不如殷棋这种自骨子里透出的清冷淡然。 殷子全摇了摇头,将自己心底这荒唐想法压下。自己怎会将殷棋和殷子诀相互比较呢? 明明是身份地位完全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而且以殷棋的资质,怕是永远也无法赶上殷子诀的高度。 况且,他对殷棋还是有私心的,并不想其成长过快,只想如现在般将其护于羽翼之下,捧在手心细心呵护reads();。 他已经全然忘却了,在数个时辰之前,他还说服自己不能喜欢殷棋这样菟丝花般的美人。 正在殷子全看着自家堂弟出神之时,却突然发现其平静无澜的神色有了变化。 顺着殷棋的目光看去,便见楼下街道之中,一个白衣人缓缓走来。 四周寂然无声。 那白衣人面容俊逸清秀,五官精致无比,肌肤洁白如玉,一袭白衣更衬得其气质淡然出尘,面上神色亦是淡漠无比,仿若仙人临世。 以殷子全的修为,竟全然看不透这白衣人修为如何。 但他却也并未如同其他人般出神太久,毕竟白衣人气质虽说淡然,但便如同殷子诀一般,差了那么一点不可言说的意味。 不像殷棋…… 他这般想着,便向殷棋看去,却见其眸色陡然加深许多,他凝望着那白衣人的身影,面上似有一丝怒气划过、 怒气? 这可就稀奇了,他今儿碰见殷棋之后,还未见其神色变动分毫,何以现在露出了这般表情? 殷子全心中不解。而叶子逸行走在麓岚城中,享受着诸多凡人仰慕的目光,心底则有些飘飘然。 那日他在秘境之中落入空间裂缝之后,意外到达了九幽秘境第六层,获得了莫大好处,修为也一举突破至元婴后期。他有自信,如今若是再度遇到离渊,他必不会如同此前一般狼狈,而是能够将离渊带给他的耻辱一一讨回。 离渊,姬临川。 一想到这两个名字,叶子逸心中便无法释怀。九幽秘境之后,仙宗便暗地里便传出了许多关于他的流言,他面上并不在意,心底却恨得牙痒痒的。 是离渊毁了他在上玄仙宗经营许久的名声! 幸而他在秘境之中实力又有突破,那些流言便伤害不到他许多,他照样可以受人仰慕,至于是否真心实力,那并不重要。 他只是享受被人仰慕的感觉罢了。 此次他欲前往仙澜域拜访凌煜宸,是因为听闻凌煜宸在那次秘境之后,不知为何开始疯狂闭关提升修为。 他心底很是担忧,亦害怕那个只出现一次的离渊又把凌煜宸的心勾走。思索再三,只好匆匆从上玄仙宗赶来,想探听一番凌煜宸的态度,若能取得进展,便是再好不过。 去往仙澜域需先经过平宁州,御剑数日之后,他正好在这麓岚城稍作休整,毕竟,他可不能在凌煜宸面前留下一个风尘仆仆的印象。 想到自己很快就要见到凌煜宸,叶子逸的心情更加雀跃。 在周围凡人敬仰钦羡的目光之下,他面上的神色愈发淡然,神识却是扫过麓岚城各处。 感受到城中一座巨大宅邸中有灵力波动传出,他猜测其应该是这里的修炼世家。 想来对于他这种出身大宗门的修士,这种不入流的修炼世家一定会好好招待才是。 这般想着,他便迈步往那处走去。期间觉察到一道有别于其他仰慕视线的目光落在身上,他脚步一顿,忽而抬头,便与客栈上方少年的视线对上。 第四十一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少年容貌并不算得极为出挑,便只是有着几分清秀轮廓罢了,还带着几分稚气,面色是病态的苍白,身形纤瘦,正安静地看着他。 ――只是单纯地看着,并未如同其他凡人般,露出既激动而又仰慕的神情。 叶子逸心中倏忽闪过一丝不悦,然而他却不好与一个孩子计较,只好神色矜傲地移开目光,神色愈发淡漠,仿佛两人之间并非处于同一个世界。 姬临川凝视着他的背影,面上沉静如水,方才那丝怒气已经隐没得无影无踪reads();。 他至今仍不明白,叶子逸为何要在那日出手偷袭,将他置于绝境。他在上玄仙宗对待师弟师妹向来一视同仁,即便隐隐觉察这个师弟对他观感不佳,也并未对其区别对待。 但未曾想,叶子逸是当真对他恨意深重,不死不休,面上却仍那般乖巧,以至于自己在渡劫之时失了警惕,才沦落到此前那般境地。 叶子逸…… 他眸色愈发深黯,思绪更是飘飞至六年前那个雷劫雨夜之中,却突然听到殷子全的声音。 “殷棋堂弟,这顿饭你吃的可还满意?……时间已是不早,不若我们先行回去吧。” 姬临川收回视线,对上殷子全那张带着少年蓬勃朝气的面容,不知为何竟在其上看出了些许小心翼翼的试探意味,知道是自己方才情绪外泄引了注意,便将情绪收敛,垂眸应道:“好。” 两人便一同回到殷家。然而方一踏入大门,便发现气氛与出去时全然不同。 来往的殷家子弟面上都带着几丝激动兴奋之色,每个人都像是收拾过了般,个个精神奕奕,还有许多精心打扮过的女孩聘婷走在路上,粉面微红。 殷子全见状,皱眉道:“也不知方才那会儿,究竟发生了何事。”说罢从旁拉过来一个行色匆匆的殷家子弟问询。 那人被拉了一把神色似有不悦,但一见是殷子全,马上便摆出满脸笑容:“原来是子全堂兄,不知有何吩咐?“ 殷子全指了指前方,问道:“是有什么重要的客人来了么?你们一个个如此激动。” 那人面上便涌现一股崇拜之色,笑道:“方才的确来了一个大人物,据说是元婴期的修士大能,家主大人正在招待着呢。” “元婴大能?”殷子全来了点兴趣,“不知是何方神圣?我倒是想要见识一番。” 那人应道:“听闻是上玄仙宗之人。” 殷子全突然想起方才所见那看不透修为的白衣人,于是问道:“这位大能是否身着白衣?” 那人惊讶看着他,“堂兄如何得知?那人的确一身白衣,风姿不俗。” “……”殷子全不知为何,听到风姿不俗这个词时,心下总觉得有些名不副实,也升不起对强者的崇拜,那微末的好奇心顿时也就淡了。 相比于元婴大能,他只想逗弄身边自家堂弟。 想着,他便挥手让那人离开,自个则望向姬临川,见到其稚嫩脸上亦无甚崇拜之色,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不由微笑道:“今儿就让哥哥送你回去吧,嗯?” 姬临川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目光遥遥看了一眼殷家主宅的方向,便跟着殷子全而去。 回到那处偏僻宅院之后,殷子全面色不愉地看着眼前破旧房屋――他的堂弟,以前就是住在这样的地方? 他断然开口道:“堂弟,你这个月修炼进步颇大,已经无需住在此处,不如跟我走吧。”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还有什么需要拿的东西么?” 姬临川摇了摇头,对他的建议不置可否,他到底还要在殷家住上些许时日,虽说于他而言住在何处皆无不可,但也不用自找罪受。 殷子全对此却是有私心的,他将姬临川带去的,是他所居住的宅院。他在家族地位颇高,所居之地面积自然不小,随便找个房间将人安排进去不是问题reads();。 向殷子全道谢过后,姬临川便关上房门。 房屋之中装饰华丽,处处皆透着世家大族的奢华,然而姬临川却连目光皆未停留半分。 对于修士而言,一切繁华不过过眼云烟,而对于他自己,便是连丹药法宝,他亦不是十分重视。 而最令他惦念的,其实是他自己此前的本命剑,但其却因为那次意外遗落在了魔域,不知所踪。 姬临川叹了口气。 他的本命剑乃道衍真君在他突破金丹期时郑重交予他的,现在他却把剑弄丢了,怕是会受到道衍真君责怪。 想起道衍真君,他又相当忐忑。 道衍真君闭关十年,想想如今也应当出关了。他这些年被魔尊所困,名义上成了魔尊座下弟子,实在有损师道尊严,回去也不知如何交代。 但这一切都是他掉以轻心犯下的过错,他只能一力承当,而如今最重要的是尽快恢复实力,返回上玄仙宗向师尊交代才是。 这般想罢,他便开始闭目修炼,开始尝试最基础的引气入体。但尝试之后才发现,一切并非他所想象的那般简单。 他本以为这具身体资质虽差,但依靠他神魂的牵引,至少是可以吸纳天地灵气,但如今一试,却发现完全不能。 这身体与其说是资质太差,不如说是完全被天道所排斥,不被灵气所接近,所以才无法引气入体,甚至连炼体期的突破亦成了难事。 姬临川终于明白为何他进入这具身体时天道并未阻挠了。 因为这具身体,同样不被天道所认可。 这该如何是好? 天地灵气无法入体,他便无法进入炼气期,踏足修真之境,恢复实力更是遥遥无期。 他心念急转之间,忽然想起他在魔域曾修行过的血煞炼魂*。 此法乃魔道法门,而魔修向来为天地所排斥,却可以吸收血气魔气进行修炼,这其中关键的途径便是淬炼神魂。 道修以灵气充斥经脉,修金丹,化元婴,合身天地;而魔修则以魔气淬神魂,修体魄,化魔魂,以力抗天,这其中是否有共通之处…… 他如今的身体无法吸纳灵气,却也不愿走魔修杀戮炼魂之道,但炼魂之法,便只有魔修一途么? 他又想起如今自己神魂已有一半融于混沌神炎之内。混沌神炎为天地异物,却能吞噬灵气为己用,那么他是否能够利用魔修炼魂之法,用混沌神炎所炼化的灵气以淬炼神魂? 届时,他的实力进展,便会完全脱离这具身体的束缚,而取决于神魂的强大与否。 而这正合他意。 这具身体本非他可长居之所,不过是用以在此界斩断尘缘的依托罢了,他真正的身体……他隐隐有所感知,便是混沌神炎。 他化入混沌神炎之中的那一半神魂如同水到渠成般自然,仿佛那本来就是他的身体,而何时他能将尘缘斩尽,将全部神魂融于混沌神炎之中,并将神魂淬炼至大乘期之上,便是完全超脱此界之时。 想到便做。 姬临川心下空明,平和心境很快令他进入修炼状态,不为外物所扰reads();。 他将混沌神炎祭出,以神魂驱动其吞噬周遭灵气,再结合此前的魔修之法将灵气运用于淬魂之中。 神魂被天劫劈出的伤势慢慢愈合,以细微的速度缓慢增强。而当神魂强大之后,混沌神炎化入体内,也在一定程度上清理着这具身体的杂质。 但此法有一个缺点便是,他的神魂与肉身会慢慢呈现两极分化之势,混沌神炎对身体的强化有限,因而神魂愈强大,身体便会愈虚弱,终有一日,他的身体会因为承载不住神魂的力量而消亡。 在那之前,他必须要斩断尘缘。 时间紧迫,姬临川正在凝神修炼,门外忽然传来殷子全的声音。 “殷棋堂弟,今日家主召见,你且与我同去吧。” 姬临川从空明的修炼状态之中脱离,开门便见到殷子全倚在门外走廊的柱子上,正笑着看他。 打了招呼后,两人便一齐前往前厅。 叶子逸正坐在主座之上,清秀的面庞上仍旧神色淡淡,高高在上不似凡俗中人,旁边殷家家主正满脸堆笑地与他攀谈。 姬临川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他实在不懂叶子逸的心思,作为上玄仙宗弟子,仗着修为到一个凡俗界修炼世家中作威作福,实在令他觉得不可理喻。 他的神魂力量尚未完全恢复,但对比叶子逸仍然高出一截,是以并不惧怕其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叶子逸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殷家家主的话语。 他本不屑于在此停留太久,然而听到殷家家主提起其有一个族人名殷子诀,且在破妄剑宗修炼之后,他却长了一个心眼。 殷子诀…… 他前世时,此子甚为出名,乃破妄剑宗一代天骄,并且与凌煜宸拜于同一人门下,感情相当不错。因而叶子逸寻思片刻,便决定卖殷家一个人情,主动提出指点这些殷家小辈的修炼。 殷家家主自然欣喜,当即便将殷家年轻一辈顶尖的那十余个苗子唤来,却没想到殷子全居然把殷棋也带了过来,心下顿觉不悦。 不过贵客在此,他也不好下令赶走,反正只是一个人,多了便多了吧。 而叶子逸看着人群中那个瘦小的孩子,只觉有些眼熟,不由眯起双眼。 但随即他便哂笑一声,只一眼便看透了殷棋的资质,只觉可笑,也便没有理会心头那点隐隐约约冒出的奇异感觉了。 他漫不经心地指点起他人的修炼来,却因为对殷棋不喜,直接将其略过。 姬临川站在角落里,心中思绪收敛不露分毫。他神魂强大,很快便已看出叶子逸的修为已经臻至元婴后期,然而灵气运转并不平稳,比一个刚刚踏入元婴期的修士好不了多少,分明便是心浮气躁的表现。 这样的人,实在不配成为上玄仙宗的真传弟子。 姬临川向来七情六欲淡泊,但现下却实在对叶子逸产生了切切实实的恶感。 他思索片刻,在隐蔽之处指尖微动,一丝极其细微的灰白火焰便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叶子逸漫不经心的表情突然僵住。 第四十二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混沌神炎能够引发心魔。 那日九幽秘境之外,石龙双目之内蕴藏的不过是混沌神炎的子火罢了,纵然如此,无数修士仍被其摄去神魂,意志不坚者甚至直接化归混沌,消散于天地之间,可见其威力之大。 也正因如此,混沌神炎不被这方天地所接纳。 它能够直接抹消修士的因果和存在,乃天地变数,现为姬临川所得,虽只掌控了一半威能,但用以影响叶子逸,仍旧绰绰有余。 便见叶子逸突兀停下对殷家子弟的指点,心中莫名烦躁,俊秀面上生出一丝阴郁。 他本便不是什么修心之人,更何况前世今生还留有一个最大的心魔姬临川,在混沌神炎隐蔽的影响之下,立刻便爆发而出。 他眼前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眼见姬临川与凌煜宸一齐喝茶论道,自己却在旁郁郁寡欢的场景;接着画面一转,则是姬临川破界飞升消息传来,他困于心魔身死道消的景象。 满心的沉郁不甘充斥在他心头。 重生一世,叶子逸极自卑而又极高傲,他在乎他人的目光,近乎病态地与姬临川进行比较,却又无可奈何地模仿着姬临川的一举一动,从未逃脱过其阴影笼罩。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心气难平,便连殷家家主望向他时欣赏的目光,也当作是对他的嘲讽,顿时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 念及殷家毕竟与殷子诀有所关联,不好当场发作情绪,只好黑了脸随意搪塞一番便起身离去了。 姬临川看着叶子逸离去的背影,面色漠然。 而本快要轮到其指点的殷子全却觉得有些莫名,待殷家家主放行,他便拉着姬临川一同离去,走在路上时,忽道:“那人……与我想象中的修道之人,实在相差甚远。” 说完才觉不妥,对于自家堂弟而言,叶子逸这样的修士,应是其心目中的向往吧?自己方才这番论断,怕是会惹得殷棋心生不快。 他却不知,姬临川自然不会不快,他对叶子逸的恶感绝不下于殷子全reads();。 他只是在疑惑,方才混沌神炎的力量,似是被抵消了一部分,否则,叶子逸便不只是狼狈离去这般简单了,起码道心上会生出无法弥补的裂痕。 他仰头看着漆黑的夜幕。 天道…… 他想起当初于秘境之中,他将要取走叶子逸性命之时突兀出现的空间裂缝,又思及自己方才,在叶子逸身上所见到的几道神秘道痕,只觉迷雾重重。 任何猜想便只是猜想,他与殷子全道别后,便继续于房间中修炼,次日则听闻叶子逸已经离去。 他心中无波,只觉走了也好,不必如此碍眼。 时光如流,很快便半月过去,到了破妄剑宗派人至殷家选拔弟子之日。 偌大的习武场中,聚集的殷家子弟正在窃窃私语,忽而两道剑光划过,一男一女两名破妄剑宗修士落地显露出身形。 一名是闭目沉默不语的冷淡青年,一名是马尾束起的英气女子,两人身上皆带着凛然剑意,金丹期强大气息流露。 早已候在一旁的殷家家主上前笑道:“有劳两位远道而来,实在不胜感激。” “宗门吩咐罢了,不必如此客气。”那英气女子并不欲客套太多,环视周遭片刻,便开口道:“奉宗门之命,我等来此选拔弟子,若有意向加入本宗的,皆可前来考核。” 停顿片刻,她补充道:“宗门收人一切皆以考核为准,若无通过考核者,宁可不收一个,亦不会放低界限,望诸位见谅。” 殷家家主脸色一僵,如何听不出这女修话中之意。只是殷家这辈子弟资质甚佳,便是双灵根资质的亦有三个,早早便够着了大宗门标准,想来破妄剑宗不会拒绝才是。 然而那女子接下来的话语却令他皱起眉头,“此次考核,不看重修为资质如何。欲入本宗,须得符合两点要求。” “剑宗既有破妄之名,便要求弟子诚心正意,斩断虚妄执念,不为外物所迷;而为剑者,需得对剑法领悟深邃,以剑入道。” “我等此行所考较的,是你们的道心以及对剑法的领悟。“ 姬临川面上沉静无波。 他早便知晓破妄剑宗的规矩,是以才有把握以这副天绝灵根的身体进入其中。 那女子说完,场中静寂片刻,才有一名俊朗青年迈步而出,正是殷家这一辈最为出色的弟子之一,年仅十九岁便已练气期大圆满的殷子流。 他自信地望向破妄剑宗那两人,道:“不知两位前辈如何考较,子流愿意一试。” 那女子淡淡看他一眼,自储物戒中拿出一块试剑石置于地上,道:“你且竭尽所能,在此石上落下一剑便可。” 闻言,殷子流便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把长剑握在手中,却未发现那女子眼中划过一丝失望神色。 他运转起体内灵气,使出全力一剑劈下,气浪在众人之间席卷而过,炼气期巅峰的修为显露无疑,金火二色灵力缠绕剑身之上,将试剑石劈出一道巨大缝隙。 在场众人皆对其实力惊叹不已,而殷子流脸上亦露出自傲神色。 然而那女子却缓缓摇了摇头,道:“下一个。” 殷子流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讶道:“为什么reads();!?” “子流,不得无礼!”殷家家主喝道,然而心底亦是震惊疑惑。他本以为以殷子流的资质,恐怕是这一辈族人最有可能进入破妄剑宗之人,没想到第一个被筛下的,便是殷子流。 那女子仍旧神色淡然,只开口问道:“你修剑?” 殷子流心底疑惑,点头道:“是。” “修剑之人,当剑不离身,你却将其置于储物袋之中,此为第一点错处。” 殷子流脸色一白,旁观众人亦是暗暗心惊,忙将剑从储物袋之中拿出。 “其二,你之剑招空具架势,却无丝毫剑意流露,更算不得一个剑修。” 那女子下了论断:“你不适合修剑。” 话已至此,殷子流只得黯然退下,而其他人更是鸦雀无声。许久,才有第二个人迈步上前参与考核,正是殷子全。 他抱拳行了一礼,道:“小子殷子全,请前辈考较。”说罢再未言其他,调整气息后拔剑出鞘,一道凛然剑芒划过,落于试剑石上。 殷子全实力不如殷子流,在那试剑石上造成的裂痕不如其大,但却更深。 那女子只看了一眼,便点头道:“好,你通过了,且站在那边吧。”她指了指那冷淡青年的方向。 殷子全面上掠过一丝喜色,在那冷淡青年旁站定之后,便有些担忧地望向姬临川的方向。奈何姬临川并未在意他的目光,只安静地看着试剑石沉默不语。 有了殷子全的成功,参与考较的人便开始踊跃起来。人流一个个从试剑石旁走过,但能够通过的却一直只有两人,一个是殷子全,另一个则是有些看上去十分孤僻的女孩。 很快,便轮到了姬临川。 此时殷家大部分人都已经考核完毕,大多是没通过心情郁郁的,看着殷棋也敢上前参加考核,不禁暗暗发笑,只碍于殷子全在场不敢多言,但目光却是露骨而讥讽的。 尤其是,姬临川手中握着的,还不是一把剑。 姬临川走到试剑石前,闭上双眼。 那女子心神一动,气机被微微引动,不禁有些惊讶地看了看眼前的瘦弱少年。 姬临川是道修,修的并非单纯只是剑道,而是包罗万象的天道。 只是,剑曾经是他的本命法宝,而他自身也曾化身魔剑,早已感悟到人剑合一之境,对剑道的领悟极深,是以并不惧怕这次的考较。 他手上握的,乃方才自地上所捡起的树枝。 这些天来,这具躯体受混沌神炎淬炼,与他神魂的契合度更高,已有炼体九重修为,但未进入炼气期,到底无法做到剑气外放。 但这对他而言并无什么影响。 他睁开双眼,手中树枝沿着一道玄奥的轨迹轻轻一划,一道轻柔的微风飘飞而过。看在众人眼中,便只是拿着树枝在试剑石上轻轻一点,并未造成什么损害。 众人当即一阵哄堂大笑,只有那女子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那冷淡青年亦是停止修炼,睁眼看了过去。 女子走到玄石前,手轻轻抚过那被剑风吹拂而过的地方,那里有一道几不可见的微小缝隙,极窄却极深reads();。 这些凡人不了解,她却清楚得很,试剑石虽能被力量所击出裂缝,却只能被剑意所穿透。便如此前殷子流的裂缝虽大却浅,却比不上殷子全的深度,而与眼前这瘦弱少年相比,更是云泥之别。 她眼神有些发亮地看向姬临川,只道自己今个儿终于找到了一个好苗子,但这一看之下,却发现这孩子灵根断绝,几无可能引气入体,这样的资质,恐怕连踏入炼气期也是无法…… 刚刚的欣赏全然化作叹息,正当她踌躇之际,却听到那冷淡青年的声音,“让他通过。”他说着,望向姬临川,又道:“过来。” 姬临川便走了过去,留下大跌眼镜的众人。 那女子倒是悄悄松了一口气,既然是许师兄开口,那这人自然是可以带走。 殷家家主脸上却有些许后悔之色,他若早知道殷棋会通过考核,此前就应当好好待她,让其与殷家的羁绊越深越好……不过如今想什么都已是枉然。 很快考核便完全结束。 不顾殷家家主挽留,破妄剑宗两人当即便要带着三人离去。那冷淡青年带着姬临川与殷子全御剑而起,而那女子则带着另一女孩不提。 期间殷子全满是欣喜,入了破妄剑宗是其一,最为开心的却是能与自家堂弟在一起不必分离,而姬临川则一直保持着沉默态度,看在他人眼里,却仿佛是在紧张忧虑。 御剑半晌,那冷淡青年忽然望向姬临川,道:“你很好,不必忧心。” 姬临川知他是误会了,却不好拂其好意,只道:“恩。” 那青年微微点头,并未计较姬临川没有叫他前辈,反而贴心地在剑周围加了一层防风护罩,继续御剑向破妄剑宗而去。 而此时,破妄剑宗,中心灵泉处。 洞府之中氤氲着浓郁的灵气,凌煜宸正盘膝静默修炼,灵气化作透明水珠在他俊美的脸颊上滚落,面上神情隐忍而专注。 化神之劫已在慢慢接近,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修炼、变强。 强到能够进入魔域最中心,将姬临川带回来。 那日他眼睁睁看着离渊随魔域众人离开,心中担心不已,回来更是极力搜寻离渊的资料,却发现其一直深居于魔宫之中,露面亦是难得。 如此情况,不得不让凌煜宸怀疑,其是否是受魔尊强迫而困于魔宫。 他极想将人救出来,奈何这世间无人是魔尊对手,宗门亦不愿应他的要求去做无谓之事,他能够依靠的,便唯有他自己。 但以他现在的实力,却仅仅能在魔域外围畅通无阻,而若要闯入离渊所在的魔域九重,恐怕至少也得要渡劫期修为方可。 所以他现在能做的,便只是修炼、修炼。 而今日他仍旧在试图突破化神期,却不知为何心中一动,从修炼状态中清醒过来。他目光移至旁边的通讯令牌,其上正散发出微光。 他皱了皱眉,拿起令牌查看。 叶子逸?来这里找他作甚? 他心中有些不耐,现在每分每秒的时间对他而言都弥足珍贵,叶子逸的出现无疑会耽误他的修行。只是人已经来了也不能置之不理,他只好披上外袍,出了洞府御剑而去。 第四十三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灵泉禁地乃破妄剑宗核心,若非凌煜宸乃前代两位剑仙之子,在剑宗地位极高,单凭其天赋修为,亦不足以进入其中,况且叶子逸这等外人。 是以,叶子逸想要见他,便只能在其修炼洞府外等候。 凌煜宸御剑往洞府飞去,甫一落地,便看到叶子逸的身影。 他心下有些不耐。 不知何时开始,叶子逸开始喜穿一袭白衣,性情也与当初在秘境之中初遇之时不尽相同,倒与姬临川愈发相似,奈何相似的却只是身形而非气度,如同一个不伦不类的赝品。 他知道如此贸然评价他人不好,然而在姬临川失踪多年的今日,每每见了叶子逸总未免会想起姬临川,心中忧虑更深,再看其时未免生出一丝无奈之意。 叶子逸俊逸清秀的脸上溢满喜悦之色,双眸微微发亮,喊道:“凌师兄!” 凌煜宸无奈更甚。如今他早已确定自己对姬临川的恋慕心思,以此及彼,看叶子逸这番表现,哪里还不知其对自己亦生了情愫。奈何他早已心有所属,对叶子逸的心思只得视而不见,只道:“不知师弟远道而来,找我何事?” 声音亦是有意拉开距离的冷淡。 叶子逸面上露出几丝犹豫,踌躇片刻后有些不好意思道:“自九幽秘境一别,我便听闻师兄这些年一直在宗门中闭关不出,想必是在秘境之中有所领悟,正巧子逸亦在秘境之中得了机缘,在门中体悟多年仍未堪透。我琢磨终日闭门造车终究太过狭隘,便特意来寻师兄探讨一番。” 凌煜宸微微皱眉,他虽急于修炼提升实力,然而对叶子逸此番言语却是不好拒绝,只好道:“若是论道,在此恐怕多有不便,师弟不如随我去剑阑阁稍作歇息,再仔细探讨一番。” 叶子逸自然喜上眉梢,连道:“自无不可。” 两人便一同往剑阑阁而去。 与此同时,姬临川等人亦已到达破妄剑宗。 通过路途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他们倒是知晓了破妄剑宗两位接引之人的名讳,那英气女子名为卓兰,而那冷淡青年则名为陆白,皆为金丹期剑修。 卓兰将殷家三人带至破妄剑宗外围放下,便道:“你们先在此住下,剑宗正式大开山门收徒之日尚未到来,先劳烦你们在此等候一番了。” 殷子全道:“一切听从师姐吩咐。” 卓兰便指指那半山腰处,道:“此间木屋你们随意挑选一间居住,自今日起,你们便是剑宗记名弟子了。喏,这是令牌,暂且收好。”说罢递出三块玉牌。 殷子全一齐接过,分给旁边殷棋与殷子云二人,“有劳师姐。” 卓兰便道:“你们先在此熟悉熟悉环境吧,我与陆白便先回宗门长老处复命了。”随即便御剑而起,陆白在临走前向姬临川微微颔首,亦随着卓兰而去。 很快原地便只剩了殷家三人,周围环境安谧,风吹树林传来些微的沙沙声,虫声瑟瑟。 三人中那孤僻女孩殷子云很快便寻了一处木屋走去,而殷子全面上闪过一丝踌躇,随即偏头看向姬临川,见其脸上仍旧一副冷淡表情,有心逗弄道:“殷棋堂弟,不如你我共住一间木屋如何?哥哥年纪稍长,也好对你照顾一二reads();。” 姬临川却摇头道:“此处房屋众多,各寻一处便可。况且我早已习惯一人独处,堂兄不必忧心。” 殷子全本是开玩笑,但听到殷棋自然而然地说道其习惯一人独处时,心中难免闪过一丝心疼,又想起殷棋这些年在殷家的处境,只恨自己没有早日关注殷棋境况,顿时后悔不迭。 他却不欲殷棋发现他的情绪,只好笑道:“哥哥开玩笑罢了,堂弟你自寻一处休憩吧,路途劳累,怕是已经相当疲乏了。” 姬临川点点头,便找了一间木屋径自入内。其中摆设简单,唯有一床一桌,桌上摆着一个茶壶并两个茶杯,墙边则置放着一个水缸,其中灵气氤氲,乃掺杂了灵气的甘泉。 他只淡淡扫过此间摆设,便盘坐于床全心全意修炼起来。 无论身在何处,无论躯体如何,只要能够求索天地至理,于他便是无妨。 他欲回到上玄仙宗,苦于实力无法,而破妄剑宗与上玄仙宗关系向来不错,经常有弟子之间的交流之举,他只需抓住一次机会,便自然可以返回自己真正的宗门。 不是未曾想过去找凌煜宸,然而其为内门核心弟子,以他现在的身份自然难以得见,况且天道昭昭,贸然暴露身份恐怕会牵连他人,尤其是混沌神炎此等异物,终究不容于世,若无足够把握,他不会将其现于人前。 如此想罢,如今所要做的,便是静心修炼,等候契机到来。 此处虽处于破妄剑宗外围,然而仍是仙澜域中灵气极为浓郁之地,与位于凡人界的平宁州有极大区别。混沌神炎吞噬炼化周身灵气,再化入神魂之中,淬神炼体,他的实力亦在缓慢恢复之中。 恐怕不足数月,他的神魂境界便可突破化神期。 然而终究运用的是魔道炼魂之法,自然不可能一帆顺遂。虽说灵气与魔气不同,不会激增心中的杀戮之欲,然而应该滋生的心魔,却是一个未落。 每当淬魂之时,姬临川眼前皆会闪过此世种种妄念与不甘,而最令他感到不适的场景,自然是身在魔域的那六年。那时他的心中充斥着深沉的恨意,在日复一日的沉沦之中涌现出深刻的不甘,每每忆起魔尊的面容便是一阵永无止境噩梦。 那看不见尽头的恐惧仍然徘徊在他心底,不曾消去。 当他清醒过来时,冷汗经常已经湿透了他的背脊。纵使他知道自己应该早日将在魔域的那段经历淡忘,如此才能在求道路上走的更远,然而那些铭刻骨血的伤害又怎能如此轻易忘却? 他清心寡欲数载,是魔尊将他从远离尘世的境界中打落,活生生拖拽入情浴的深渊之中,无力挣扎无法反抗,只能被动承受那一次又一次粗暴的折磨,连身体亦变得不再像自己。 想到这时,他薄唇紧抿,苍白的脸颊露出一种隐忍的痛苦来。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沉郁压下。 这是他求道路上的一道坎,然而无论艰难险阻,他终有一日会以己身之力克服。 只要他一日尚在人世,一日未曾沉沦,便会一直前行。 三日之后。 陆白再度来此,径直找到殷家三人,开门见山道:“殷子诀师兄想见你们。” 殷子全早已有所料想,此时仍未免激动,就连向来孤僻的殷子云脸上亦露出一丝欣喜reads();。 殷子诀向来被诸多殷家子弟暗暗仰慕,七岁炼气十五筑基,如今年仅二十七,便已是金丹修士,即便放在整个天灵界中,亦是赫赫有名的天才之流,不得不令人敬服。 三人便随着陆白而去。 见面地点并非选在殷子诀洞府,毕竟洞府乃私人之地,且位于破妄剑宗内门,寻常弟子无法入内。是以见面之地乃是内外门交界之处的剑阑阁,亦是剑宗弟子平日论道之地。 剑阑阁外有一牌匾,上面笔触极为凌厉霸气,透出剑修一往无前的锋锐之气。姬临川只抬头一望,便觉神魂震动,霸道剑意扑面而来,让他的呼吸一时间有些停滞。 待他回过神来,不禁暗暗慨叹,能令神魂震动,恐怕是已经化为真仙的高人之笔。他又暗暗观察周围几人,发现他们的神色并未异常,想来只有神魂修为较高者方可看出其中奥妙。 很快,几人便踏入剑阑阁内。 只见其中仙气缥缈,回廊弯绕,无数亭台楼阁矗立在灵气迷雾之中看不真切,而地面则云雾涌动,隐约可见其中无数长剑,新旧皆有,淡淡剑意交织散发。 殷子全和殷子云从未见过如此奇异之景,一时之间不由惊叹连连。姬临川却早已见识过万千奇观,上至云雾之巅下至九幽黄泉,是以心神不动,只默默体悟起此间真义。 此地万剑齐聚,剑意纷杂,却被一个神妙至极的阵法压制其中,不至伤人,却能诱发人心中对剑道的体悟。 果然无愧是论道之地。 三人跟着陆白穿过曲折回廊,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古朴石亭中摆放着石桌石凳,其中端坐着一个身着内门弟子袍服的剑修,背脊挺直,仿若一把出鞘的利剑,仅是背影,便透出无比强盛的凛然剑意。 听到动静,那人微微侧身,向他们看来。 他面上带着几分冷淡和傲气,然而面相却仍然稚气,只像是个十余岁的少年。 殷子诀。 陆白将他们带来此处便离去了。殷子全与殷子云二人有些忐忑不安之际,便见殷子诀面上冷傲神色突然松融些许,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好歹显示出几分善意。 他扬手,作出一个邀请姿势,“坐。” 三人陆续坐下,便听殷子诀道:“几日前便知晓你们加入宗门,却被要事耽搁至今,实在不好意思。” 他的声音还带着少年的清朗,听在殷子全耳中便觉十分亲切,只觉得面对的是一个同龄人,而非大上十余岁的前辈,是以不再拘束:“子全初来乍到,还望堂兄多多指教。” 殷子诀道:“何必客气。”他拎起桌面上的茶壶,往众人面前茶杯皆斟上一杯,琥珀色茶水在杯中晶莹透亮,其中浓郁灵气氤氲,一见便不是凡品。 “此为草木精华,凝万物之灵气,用以洗去凡尘再好不过,算是为兄一点心意。” 殷子全面上一喜,看向殷子诀的目光之中便带上一丝感激,“多谢师兄。” 姬临川则静默品茗着手中清茶,神色沉静。 忽而神情一动,却是感受到一阵熟悉的神魂波动自不远处传来。 ――是凌煜宸。 第四十四章 - 以魔问道[修仙] - 燕十六 在距离不足百米的一个石亭中,凌煜宸与叶子逸正交谈甚欢。 当然,所谓交谈甚欢,只是叶子逸所以为的。 凌煜宸对他只是出于礼貌的应付,而内心对姬临川安危的担忧一直未曾散去。 叶子逸似是觉察了些许,状似不经意般引导话题:“……说到秘境,此次我碰巧在第六重一块无名石碑之上得了机缘,却一直无法理解透彻。” 说着,拿出一块乳白玉片,继续道:“那石碑已有数万年历史,其上刻有数道剑痕,剑意极为不凡,奈何无法带走,我只好用玉玦将其拓印起来,幸而保留了几分□□,但请师兄一观。” 他仰起头,俊秀面容上有一丝薄红流露:“想来师兄见识甚广,能够点拨子逸一番才是。” “我尽力。”凌煜宸没有细看他的表情,只接过玉片,总算提起几分兴趣。他修长而骨架分明的手在玉片之上划过,片刻后,不由闭目感悟其上气息,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味。 叶子逸看着他凌厉俊美的面容,抿唇微笑起来。 而姬临川端坐于隔壁石亭中,面上不动声色。 殷子诀一边为他们添茶,一边叮嘱道:“欲为剑修,首先要诚于剑,而后再论其他。” 他的声音清亮而认真,“这世间诱惑数之不尽,而修剑必先修心,修心则需灵台空明,唯诚于剑道,方可不为虚幻所迷reads();。” 众人皆点头应是。 殷子诀眉目微微舒展,他本就长了一张少年的脸,表情和缓之下更觉亲切。于是越是交流,殷子全和殷子云便越放得开,五花八门的问题渐渐抛掷而出,殷子诀也一一细心解答。 唯有姬临川,一直不发一语。 殷子诀看着身旁瘦弱少年,以他的眼力,早已看出少年身体孱弱资质不佳。 然而他与陆白向来交好,平日谈论之际亦听其说起,只道其剑意不凡,也便对其上了心。 他此刻见了真人,早已暗暗观察。普通检修剑意初成,往往锋芒毕露,而这人却十分内敛圆融,甚至看不出其身负剑意。这种感觉,不是没有领悟剑意,便是已经到达返璞归真之境。 而现下想来是后者。 这不得不令人惊叹。要知道即便是他,如今也只刚刚触及剑意圆融之境,何况殷棋? 他有心试探一二,便道:“你们平日所用长剑如何?不妨让为兄一观,也好指点一二。” 殷子全与殷子云便应声将长剑置于桌上,应道:“有劳堂兄。” 殷子诀到过桌上长剑一眼,微微点头道:“不错,知道要剑不离身。你们可知为何剑宗要对筑基期以下弟子作如此要求么?“ 殷子全道:“莫非是让我等与剑心意相同么?” 殷子诀摇摇头,“不仅如此。”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偏头看向姬临川,问道:“你的剑呢?” 姬临川道:“我手中无剑。” “哦?”殷子诀眼眸微眯,脸上似笑非笑,“手中无剑,莫非你心中有剑?” 出乎他意料,姬临川不卑不亢回答道:“是。” 他看着目露质疑之色的殷子诀,忽而伸出指尖沾了茶水,在石桌上勾画起来。 殷子诀看着其字迹慢慢成型,忽而眼神一凝。 便见那桌上显现的,分明是一个“破”字,字迹流畅内敛,却又蕴着深沉剑意,在平静之中暗含巨大的波澜,令得殷子诀心神一震。 与此同时,身处不远处的凌煜宸忽而心有所感,发现一股剑意自不远处传来。 那剑意是何等熟悉,他与姬临川论道数十载,哪里不清楚这是姬临川的剑意! 他突然将手中玉片放下,站起身对叶子逸道:“抱歉,我有急事暂离片刻。” 叶子逸因这变故微笑的神情一僵,随即善解人意道:“无妨,师兄解决事情要紧,子逸等候片刻并无关系。”石桌下的手却渐渐握紧。 凌煜宸并未注意到他的言不由衷,点点头便匆匆离开,来到了剑意生发之处,便见殷子诀坐在石亭之中,望正着石桌上的字迹发呆。 茶水已干了一半,只剩一个模糊轮廓,凌煜宸却一眼认出那是姬临川的字迹。他定了定神,让自己暂时平静下来,才开口道:“殷师弟。” 殷子诀这才回过神来,有些疑惑道:“……凌师兄?” 凌煜宸道:“方才感受到此地有剑意生出,没想到竟是师弟你reads();。” 殷子诀摇头道:“师兄误会了,这剑意并非我所发出,乃是我族中一小辈,其年纪尚小,剑意已经十分深厚,着实令人惊讶。” 凌煜宸问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说罢,又觉得语气似乎太过急切,补充解释道:“我最近修为遇到瓶颈,感受到其剑意后突有所悟,实在想与其本人探讨一番。” 殷子诀不疑有他,道:“我刚刚差人送其回去,现在想必未曾走远。” 凌煜宸点点头,便往剑阑阁外走去。 一出剑阑阁,便见三人正在门外等候,有内门弟子牵着代步仙鹤过来将要送他们回去。 凌煜宸一眼便注意到三其中最为瘦弱的少年。宽大衣袍衬托得身形弱不禁风,面色是病态的苍白,然而一双眼睛却沉静如同寒潭,那样熟悉。 他情不自禁走过去,深深凝视着姬临川道:“这位师弟,方便随我走一趟么?” 殷子全警惕地看着凌煜宸,有些不放心的扯了扯自家堂弟衣袖。姬临川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便看向凌煜宸道:“但凭师兄吩咐。” 两人走至一个偏僻之处停下。 凌煜宸带着满心疑惑和隐隐期待,缓缓开口:“你的字迹……” 姬临川叹了口气,道:“煜宸。” “你……” 这个称呼如此熟悉,凌煜宸既震惊又狂喜。虽不知姬临川是如何脱离魔尊的,看上去还换了一副躯体,但平安无事便是大幸。 他许久才平复心情,踌躇道:“你这些年,过得如何?” 姬临川摇了摇头,并不愿提及这些事,只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凌煜宸直接应道:“但说无妨,我必全力相助。” “带我回上玄仙宗。” …… 魔域魔宫,阴沉的乌云正笼罩此处,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 魔尊背靠在竹林禁地中那块无名石碑之上,望着远处被雷劫劈的一片焦黑的土地上,眼神空茫。 他没有使用避雨诀,任凭雨水将他淋得湿透,带来彻骨的冰寒。那两截断剑被他珍而重之地抱在怀中,片刻不离身。 他脑海中近乎自我折磨般,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日的场景。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若能重来一次,他愿献祭上自己所有,只换那人一生顺遂安宁。 然而世间事从来无法重来。 他神色悲凉,水珠在脸颊淌下,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断裂的剑刃在手腕上毫无留情地剜下深深的伤痕,鲜血流出,他却一动不动,任由痛苦在体内流淌。 这已是他的习惯。 每当痛苦的时候,他便会用这把剑自残,唯有如此,才能够让他感受到一点赎罪之感,不至于在那永无尽头的悔恨之中窒息。 他曾想再度寻觅灵物发动召魂之法,然而一想到当时那人冷淡的眉眼,以及那毫不留情拒绝的话语,便觉得痛苦不堪,再无勇气寻觅下一个千年,然后……再等来无尽的失望reads();。 是他错了。 错在很久之前便已铸成。 他回想起数千年前,他还是仙宗一个默默无名的弟子时,只能极力仰望那人的背影,将无望的情感压抑心底,直至疯魔。 他曾生出过阴暗的念头,想要不择手段得到那人,将其困于身边,肆意占有怜爱,让其眼中再无它物,让其的世界唯有他一人。 这种念头是何等疯狂,他纵然知道这是错误的,内心的*去仍旧失控般疯长,尤其在那人死去之后,更加扭曲疯狂…… 以至于,在看见姬临川之时,他第一时间想要做的,便是彻底的占有。 何必找那么多无谓的借口呢? 天道也罢,仇恨也罢,他终究是……彻底毁了那人。 一切源于低劣的*,不堪的执念。 一切,都是他的错。 时至如今,他才终于想明白,爱并不是占有,而是给予所爱之人以尊重;爱也并不是囚牢,而是给予所爱之人以自由。 现在才知道这一点,是不是太晚了呢? 是他错了。 错的离谱。 他已亲手毁了自己至爱之人。 他罪无可赦。 只是,他不能再如此放任自己沉浸在痛悔和逃避的情绪之中去了,那样于事无补。 他要倾尽所有,去弥补犯下的过错。 魔尊运转起炼神之法,让神智恢复清明,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去回忆那日的场景……回忆那日聚魂而来之时,那人面上无波无澜的表情。 然后,便发觉有些许不对劲。 他以前被自己的妄念痴缠,认为那人心中全然是刻骨的冷漠,可是怎么会呢? 那人明明会在不经意间默默的关心着别人,明明会在沉默中承担别人所畏惧的责任,甚至会在生死之际毅然分出本源之力保住别人性命,又怎么会是个全然冷漠的人呢? 明明是那么、那么的温柔啊…… 而这样的人,即便过了数千年,也绝不会在黎忱魂飞魄散之际漠然相对。 更何况,姬映迟既已承认了姬临川的身份,那为何当时那人魂魄之中,没有他的神魂烙印? 除非,那日在九幽轮回莲中聚魂而来的,并不是其本人,而只是个虚妄幻象罢了。 魔尊陡然想明白了这一点,又思及姬映迟最后与他说话时愤怒嘲讽的语气,其中并无太多悲伤,按理而言,不应如此…… 那是不是说,姬临川很有可能并没有死? 魔尊浑沌的眼中突然生发出一阵微弱的希望,他迈步向前走去,脚步微微踉跄和狼狈。 他要前往上玄仙宗,找姬眏迟问个清楚。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